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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15:07 作者: 翻雲袖
    徐繚用精血來飼養這部戲,用骨肉來培育這個角『色』,他徹徹底底地虛弱了下去,回到房裡後甚至無力滑落在地。

    「應肅。」

    他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呼喚這個名字,另一頭的對方平淡冷靜,緩緩道:「徐繚。」

    「你要是來拍攝,就要愛上我了。」徐繚胡攪蠻纏,故意激他,卻連聲音都虛弱不堪,「我好累,你不知道,這次要是不能捧個獎盃回來,簡直浪費我這麼用心。」

    他竟有餘力笑。

    「好好休息。」應肅淡淡道,「既然要做,那就做好。」

    那般冷靜,那般理智,絲毫不過問任何過往與異常。

    好像徐繚本不是個支離破碎的瓷娃娃,而是廟宇里無堅不摧的怒目金剛。

    應肅還不知徐繚放出了一隻怪物,如今快要死了,他把自己看得太高,自以為是,如今收手已經來不及,然而聽著這話還是微笑,多少有了些許力氣,於是又能繼續努力走下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寫到自己都發冷,所以大中午發出來,正午陽光正氣,希望讓大家暖和點。

    這部電影不太想擴開長寫,所以換了種寫法。

    第六十六章

    啞女的筆記本跟筆都被丟進了山溝溝里,紙筆並不是便宜的東西,她慌忙尋找,直到夜間才伴著蟲鳴回家,遇上了四處尋找的老師,兩人坐在路邊,她低頭寫下一句話:「如果我再好一點,他們會喜歡我嗎?」

    「會的。」老師蒼白著臉微笑,心有餘悸,「只是你不要再這樣『亂』跑了。」

    啞女點了點頭,並未說出自己為何走到如此遠而偏僻的地方,老師自然也沒有問,他們都沒有過多的心力去追根究底,只當這件事是個意外。

    小燕嬌捏著徐繚的手跟他一起往回走,低著頭,小姑娘被這沉重的故事壓抑住了,下戲時她跟劇組人員們坐在一起,已經有些累了,縮在徐繚的胳膊邊輕聲問道:「小爸爸。」她甜甜地喚,是啞女至死的遺憾,小聲哽咽,「世界上沒有這樣的事,對不對?」

    「對。」徐繚柔聲回答她,「沒有這樣的事。」

    小燕嬌於是安心,她輕而易舉地沉入夢鄉,這部戲對她不過是一場噩夢,睡醒便消弭無蹤。

    晚上徐繚又與應肅打了一通電話,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這煎熬不知道何時才能結束,喘不過氣,不能叫眾人發現。他好無力,又那般憎恨,聖人般的老師含淚,他卻滿懷怒火,恨不得扼殺這個無用的自己,恨不得偷偷躲起來哭,恨不得拋卻這一切讓自己完完全全解脫。

    實在好累。

    應肅也由著他,呼吸聲在那一頭平穩響起。

    他怎能如此堅定。

    徐繚突兀生出怨恨,這世間人人都可能陪他下地獄,唯有應肅堅定不移,對此不屑一顧。不止是那位教師,連同那些村民的惡意都一同湧入這具身軀,他深刻理解了這位老師,滿心惡毒跟仇恨,恨不能將瘋狂與惡意回饋於這個藏污納垢的世界。

    然而那些溫情與善良,懦弱地藏匿起來,令徐繚幾乎死去。

    小燕嬌與徐繚的關係因為拍攝的緣故迅速好了起來,汪小嬋偶爾會打趣他們兩人第一次照面不順利,接下來倒是比誰還親。小孩子天『性』敏感,覺察到大人心中深埋的恐懼與不安,她帶著徐繚在稻香里暢遊,飽滿的穀粒沉甸甸壓著,捕捉夏季未死的流螢,漫步峽谷下清澈的溪澗,她抓著徐繚的手,仰起頭看他,明晃晃的大眼睛一眨一眨,聲音甜美:「小爸爸,你要好好的。」

    徐繚失笑,問她:「怎麼了,我不太好嗎?」

    小燕嬌甜甜地笑,她仰頭看向遠山,劇組裡有人下了不少來解悶,她一貫討人喜歡,那些姐姐也樂意跟她說話聊天,講述那些距離她還太早的故事跟情節,於是便要徐繚蹲下來,繪了繪他的眉眼,聲線稚嫩卻故作老成:「看啊,這人間青黛,遠山綠水,都是你的眉眼,你要是不展顏笑一笑,這大好山河都要同悲了。」

    「你這是從哪兒學來的。」徐繚哭笑不得,握著那粉藕的小胳膊放下。

    小燕嬌十分疑『惑』:「不對嗎?」

    徐繚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便沒有再說話,小燕嬌靠在他懷裡,輕聲道:「小爸爸,你說到最後的時候,你有沒有原諒他們啊?」

    「嗯?」徐繚問她。

    「我覺得是有的。」小燕嬌輕聲道,「因為小爸爸這麼好,所以啞女才會是個好孩子。」

    我會原諒他嗎?

    徐繚不知道,過往就像塊醜陋的疤痕種在心頭,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原諒這段過往,他滿懷憤怒痛苦,與老師不謀而合,啞女死後他幾乎頹廢無助,恨意滔滔,卻無法宣洩,只能懦弱赴死。

    何其相似!

    「也許有吧。」徐繚聽見自己說道,他看向天空,溫柔撒下彌天大謊,為了保留這純真而珍貴的笑顏。

    她終將明白,這世間齷齪不堪,無人能獨善其身。

    拍攝接近尾聲,徐繚愈發沉默寡言了起來,他是個好演員,該幽默時幽默,該認真時認真,從不耍大牌,實力強硬,發揮穩定,一具好皮囊任由他『操』控轉換,痛苦絕望細微如他真正體驗過這般痛不欲生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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