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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0:12:51 作者: 唐酒卿
「臥槽!」阿克久力這次是喊出來。
阮肆拽緊安全帶,清晰且緩慢地感受著車身翻過,頭腳顛倒的新奇。他胸口跳動,卻不是因為緊張,這個時候他竟然無比冷靜,腦子裡閃現各種車身翻過然後爆炸的美國片鏡頭,隨後緊接著爸媽爺爺奶奶秦縱的臉,他心想。
臥槽!老子怎麼忘記寫遺書了呢?這狗日的地方也不知道有沒有信號,要給秦縱發最後一條消息!
「沒事!」沈修都擠到了最角,他在下邊喊,「阿久把腿往上抬!要踩老子臉上了!阮肆!你那最高,快開車門!」
阮肆鬆開安全帶,向上推車門,卻發現非常沉。腳底下踩在座椅背,用力推開門,他先爬出去,然後拉出被擠成餡的別克。大家都出來的時候還有些心有餘悸,幸好雪厚坡緩,僅僅是翻車而沒有遇見撞擊。
大晚上的戈壁灘寒風肆虐,羽絨服也擋不住的冷。此時已經進到了博樂市的邊沿,沈修打電話給相熟的修車鋪老闆,叫人來拖車接人。
阮肆踩了一腳雪,站在坡底下,雪都埋到腿窩了。鞋裡灌了雪,腳凍得麻木。耳朵、鼻子、手必須藏起來,暴露在風裡只會有凍裂的錯覺。
四個人擠一起,這會兒已經晚上十點半了。秦縱電話打過來時阮肆插了耳機,帽子壓在耳朵上,擋住了風的呼號。
「到地方了嗎?」秦縱在那頭才洗完澡。
「到了。」阮肆沒提翻車的事,給他說,「這裡的風好大。你要睡了嗎?」
「再聊一會兒……你在外邊?」秦縱敏銳道,「還沒找到酒店嗎?」
「馬上。」阮肆凍得聲音有點發顫,他轉過身背對著風,「秦縱!」他喊,「叫我一聲吧。」
「軟軟。」秦縱說。
「我愛你。」阮肆這會兒胸口的急促才褪下去,後怕讓他生出一種現在不說一定會後悔的錯覺,於是他拉開嗓子不停地說,「我愛你!」
「屠狗現場。」沈修把他的厚氈帽拉好,「神經病啊!大半夜站這兒喊我愛你!」
「我更愛你。」秦縱低低地笑,阮肆說一句他就是接一句。
阮肆神經病似的對著手機足足說了十分鐘,看著遠處有車燈亮才戀戀不捨地說,「快睡吧……晚安。」
「晚上睡前再發了消息給我。」秦縱頓了頓,「我很想你。晚安。」
掛了電話阮肆還插著耳機。
漆黑的天看不見頭,車燈緩慢地晃過來,下來幾個人。沈修去跟人打招呼,大家把車裡的必需品抱出來移到對方車上,又繼續顛了半個小時。到地方了也不能睡,先吃了飯,又緊跟著送車去修理,索性沒大事,還有保險。
阮肆困得眼皮打架,蹲修車鋪門口,別克給了他一塊口香糖。阮肆嚼了幾口,想吹個泡泡愉悅一下心情,結果才吹出來就凍得發硬,他又趕緊卷回去,含嘴裡嚼。
這裡的修車鋪緊靠著路邊,亮著的燈泡瓦數不高,有點昏暗。門口垂了厚厚的軍大衣當擋風簾,招牌都歪了半邊。
「雖然看著不像。」阿克久力說,「這家老闆人很好,跟老修是兄弟,我們每次到博樂翻車了都是他關照。」
「等等。」阮肆說,「你說什麼?每次?大哥你到底翻過幾次車?」
阿克久力露齒一笑,「三四次吧,都在這邊。」
阮肆:「……」
媽的好害怕!老子還想再打電話給秦縱說十分鐘我愛你!不然下次也不知道有沒有活著的機會了!
因為修車,他們停滯在博樂一直到過年。因為要過年,開的賓館不多,只有一家靠近車站的。四個漢子擠在賓館,兩個標間,阮肆跟沈修住。這賓館自帶衛生間,但是馬桶的味道實在令人難以忍受。桌案上積了一層灰,凳子有一隻是歪的。插座位置詭異,在兩張床中間的柜子後邊,一個床頭燈是壞的。
阮肆穿著衣服睡,暖氣供得不太熱,夜裡有點冷。他半睡半醒中摸到手機,看了秦縱的臉,又睡過去。第二天是年三十,他早上一起來就覺得鼻子呼吸艱難,腦子裡發懵。
「有點發燒啊。」沈修摸了他額頭。
「吃點藥吧。」阮肆找阿克久力要了路上帶的感冒藥,但是到下午依然沒退燒。中途跟秦縱打了一會兒電話,下午燒得更厲害。
最後找了個小門診,掛了個水。今天連病號都沒幾個,別克和阿克久力要盯著修車,就沈修抱著筆記本,坐邊上修片陪阮肆。阮肆打了個盹兒,窩在厚大的羽絨服里,顯得年紀很小。
手裡在椅把手上震動,阮肆沒醒過來。沈修原本沒看,但是電話鍥而不捨,他掃了眼來電顯示,接了。
「餵?」沈修點著鍵盤。
那頭人反應飛快,「您好。阮肆不在嗎?」
「在的。」沈修不斷地重複著拍攝片段,心不在焉道,「睡覺呢。」
「這會兒?」秦縱說,「怎麼這會兒睡覺了。」
「嗯。」沈修說,「發燒了,一直在邊上睡著呢。你電話來的不巧,晚上再打吧。有什麼事兒嗎?」
「去醫院了嗎?」秦縱問。
「就在醫生這兒。」沈修說,「沒什麼大礙,掛完水悶一晚上就好了。」
「沈修嗎?」秦縱說。
「沈修。」沈修頓了頓,「秦縱是吧。聽他打電話叫過幾次……不用擔心,不會把他弄丟了,一定讓他完好無缺的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