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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7:14:05 作者: 簾重
張頗在心中盤算,小姑娘那麼鬼精,泡到沈太子是她自己散出的假消息?
劉璐璐的手擱在桌子上,五指纖長,指甲剪得尖而乾淨。但,張頗絕對不會冒然摸姑娘的小手,落於俗套。
他只是笑著說:「問完問題了?別噘嘴,我送你回家——今天車限號,我沒開車。陪你坐地鐵。」
兩人從咖啡店走出來時,外面是大太陽的日子,洋洋灑灑的日光,伴隨著勁風和藍天。
風,把張頗的格紋襯衫吹成一個圓鼓鼓的空囊,仿佛是要飛起來一隻鳥。
劉璐璐提議騎共享單車。
張頗瞄了眼她短到不行的禮服,她說:「裡面穿著騎行褲,不會走光。」
劉璐璐跳到自行車,邊站起來蹬邊跟張頗說:「張老師,你以前談戀愛,也經常和女孩子騎車吧?」
張頗說:「求求別叫我張老師,總感覺在罵我衣冠禽獸。你可以把我當大學同學,叫我張頗就可以。」
她大笑,試圖放掉雙手,靠腹部的核心力量和平衡感來蹬自行車:「我以前讀大學,特別喜歡莎士比亞,特別受不了契訶夫。因為太晦澀了,但演話劇嘛,契訶夫又是必排劇目,就整天在看。唉,尤其是《海鷗》,完全讀不懂,什麼玩意兒啊。」
張頗說:「年輕人都讀不懂契訶夫,十九世紀的俄國鄉村題材嘛。」
「哈哈哈哈你太客氣,我們系老師直接說我沒文化,契訶夫的劇,動作衝突少,精神衝突大,所以更應該要演員一遍遍理解。不過,男同學都喜歡演男主角特里果林,特里果林雖然是投機分子,但夠帥,夠有才華,夠渣,夠招女人喜歡。」
張頗卻不認同:「特里果林的魅力不在於這些表面上的東西。他的魅力在於是一個真正的創作者。創作能力是世界上最為寶貴的能力,我們曾經受過的教育,寫劇本就等於造飛機,造城市,造世間所有真正能撕裂到別人靈魂的神。可惜現在的電視劇和電影,就像工業罐頭……」
劉璐璐首次定定心心地看他一眼。
張頗說這些話,並不是什麼泡妞話術,或者想給她留下深刻印象。他確實在說心里話。
身為一個衣食無憂的中年人,張頗的身上居然還殘留可貴的憤怒和赤子之心。
她就笑著說:「你這腔調好像瑪莎,那句台詞怎麼說——我痛苦。沒有人、沒有人知道我有多麼痛苦啊!」
劉璐璐嘴裡的瑪莎,是契訶夫《海鷗》里的人物。
張頗秒速get到,他促狹地接下去:「我還覺得你像妮娜。一心奔名利,沒有愛情,要什麼愛情,身上只有欲望。攀上特里果林就演戲,離開鄉下來到大城市,忍受三等車廂、沒文化商人獻殷勤,都沒有關係,只要讓你上台,只要讓你演戲。」
劉璐璐很難不忍住目光里的驚喜,自從脫離話劇圈,她很難碰到一個能跟自己討論藝術的人了。
張頗不是那種,在網上摘抄幾句博爾赫斯的詩句的白痴,他正兒八經地讀過書。
張頗也感受到了劉璐璐目光中的讚賞。
他後知後覺,這個霸道窮鬼居然很吃文藝風格。
好不容易抓到她喜好,張頗趁熱打鐵:「但我能猜出幾分,你為什麼不喜歡妮娜。《海鷗》里的原台詞怎麼寫她的——一片湖邊,從幼小就住著一個很象你的小女孩子;她象海鷗那樣愛這一片湖水,也象海鷗那樣的幸福和自由。但是,偶然來了一個人,看見了她,因為沒有事情可做,就把她,像只海鷗一樣,給毀滅了。是不是覺得,很像個不詳的箴言?」
——猛然剎車。
劉璐璐捏住自行車的車閘,尖銳的車胎拖地聲,她纖細脖子上掛著的觀音,因為慣性揚出去。
張頗嚇了一跳,大風,刮在她微熱的臉頰。
他問:「出什麼事了?」
劉璐璐呆呆地說:「我突然覺得,契訶夫有一種高明。」
偉大劇作家對人生的洞察,帶著恐怖的高明。
劉璐璐突然想到,當初想和沈硯交往,她內心確實模模糊糊地產生一種,他可以幫助自己的想法。因為,沈硯是太子爺,他有能力改變別人的命運。
然而,在沈硯眼裡,她算什麼呢?
劉璐璐想,她和尹力,在沈硯眼裡恐怕沒什麼本質區別。他們都是他瞄準的海鷗。
沈硯就很像契訶夫戲劇里走出的人物。
他來到娛樂圈,就像一個人偶然來到湖水邊遊玩,他看到了一隻海鷗,因為也沒有事情可做,就舉起槍,朝著海鷗打了一槍。
沈硯投尹力的電影,就像沈硯表白說喜歡她——那都是葉公好龍的喜歡,一旦觸及到真正利益,他立刻就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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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劉璐璐住的胡同門口,沈硯再次舉起手機,看了眼時間。
清晨五點多,他就等在這裡。
「醒來後開門,我在你家門口。」他給劉璐璐發微信。
但劉璐璐不在家,也不接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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