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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8:58:09 作者: 義楚
    閆准在一旁瞧著許久,目光落在將軍的腿上卻又默默地挪開。這幾日將軍瞧著是身子一日一比一日好了,整個人也精神了許多。

    可是那雙腿卻是越發站不直,多數的時候都是坐著的,夜晚膝蓋那兒更是疼痛難忍。

    他知道,將軍到如今都是一直在強撐著。

    想撐到大小姐嫁人,這樣他才能放心離開。

    深深吸了一口氣,閆准將眼裡的淚給憋了回去。這邊,沈少卿又寫完一遍。

    他收筆起身時,手中的紅繩卻忽然斷了,掉在了婚書上。

    這根紅繩他戴了許多年,從未離身。此時忽然落在紙上,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只覺得心中一陣慌張,立即就撿了起來。頂端兒墜著的紅豆在手中微微晃蕩,沈少卿拿在手中的一瞬間,卻是一雙手都在顫抖發麻。

    這根他帶了許多年的紅繩,裡面並非是繩子。而是一根根的青絲。

    一縷青絲系君腕。她將自己的髮絲剪下來,編入了送給他的紅繩里。

    「將軍。」閆准瞧出不對勁,立即湊上前。待看清那紅繩里的髮絲後,也跟著停在原地。

    「大小姐……」他喃喃一句,隨即想到什麼,眼睛徹底濕潤了。

    南疆有個習俗,人人皆知。

    女子的青絲是一縷魂魄,若是讓男子戴在身上,便可替他擋災保佑他的平安。2

    從此以後,你所有的災難我都替你擋,所有的苦痛我都替你來扛。

    結髮夫妻。

    故而女子的青絲都是送給自己心愛的男子的。

    沈少卿想到那一日,正是初春,烈陽打在戈壁灘上,小姑娘氣一襲紅衣騎在馬背,搖晃著手中的皮鞭滿是嬌俏。

    她雀躍的像是一隻鳥兒:「沈少卿!」她就這麼喊他:「沈少卿,你要戴好了,一輩子都不可以取下來。」

    少女臉上的薄雲滿是羞澀。那雙眼睛裡倒映出的滿滿的都是自己。

    原來那個時候,她就把自己的心交給了他。

    沈少卿雙手捧著紅繩,忽然扭過頭猛烈的咳嗽起來。消瘦的身子如同窗外的落葉,整個人都在戰慄。

    「我該死!」

    他心口一陣抽搐,喉嚨里大口大口溢出血來。那麼溫潤儒雅的一個人,此時卻是匍匐在地上,狼狽不堪。

    「我去的可是戰場……」沈少卿抬手捂著臉,滿是熱淚:「傻姑娘……」

    這種災你都敢替我擋。

    「將軍……」閆准要去扶人,卻被一把推開。

    「我十九歲那年遇到她,那時我母親的死訓剛傳到南疆。奄奄一息的她還在求生,立馬打消了我求死的念頭。」

    沈少卿的手扶著桌角,十根手指都泛著白:「後來我看她長大,等她成人。十年時光,宛若眨眼。我心中有她卻不敢開口。如今我三十歲,卻在為她寫婚書。我要祝她與別人白頭到老,琴瑟和鳴。」

    分明是那麼喜歡的人,可如今卻要親自看著她嫁給旁人。

    他轉過頭,唇角邊的鮮血都來不及擦拭,順著一滴淚又沒入了領口裡:「可是閆准……」

    「我與她本是兩情相悅。」

    他將那縷青絲按在自己的的心口之上:「我想的每一個以後,未來都有她。」

    成婚那日,天氣出奇的好。

    時間雖有些匆忙,可沈少卿卻準備的盛大又隆重。

    沈清雲穿著嫁衣被牽著出去,四周熱熱鬧鬧的,面前卻始終有一隻手在前方護著她。

    她被牽著出了門,喜婆在前方扶著她上轎:「大小姐放心,抬腳就是。」

    上轎的前一刻,她忽然掀開了自己頭上的喜帕,轉身往身後看去。

    今日成婚來了太多的人,一眼看過去,何氏與宋行之站在一起,此時何氏眼中滿是熱淚。

    再往後看便看見躲在人群角落裡的趙君山,說好的此生不在相見,他又偷偷的來了。見她看過來,趙君山的身子往後縮了縮,像是怕被她看見。

    沈清雲還看見了不少熟悉的身影,太醫院裡熟悉的太醫,還有恆親王,甚至連陛下與玉笙都來了。

    她目光一一看過去,最後落在人群的最中間。

    沈少卿就站在最前方,目光柔和的看向她。

    他穿著一襲嶄新的長袍,竹青色。身姿挺拔而立。他就這麼靜靜地站在陽光下,似是回到十年前那個在京都里芝蘭玉樹的翩翩少年郎。

    可再掩飾卻都掩蓋不住身上的死氣,他強撐著,目光沉沉,卻依舊帶著笑意。

    見她看過來,沈少卿抬起手,溫和的朝著她往外揮了揮,無聲道:「去吧。」

    沈清雲看懂他的意思,閉上眼睛。任由身側的喜婆替她蓋上喜帕,帶著她上了轎。

    敲鑼打鼓的聲響起,沈清雲坐在轎中。她閉上眼睛只覺得越來越慌張,一顆心高高懸掛起怎麼落也落不下來。

    迎親隊伍繞著長安城走一遭,喜樂聲一直斷斷續續,不知何時外面響起聲音:「下雪了。」

    剛剛還是艷陽天,怎麼就下起了雪。四周百姓們開始發出嘖嘖出奇聲,沈清雲掀開帘子往外一看,卻見外面當真兒下了雪。

    透明的雪花迎面朝她撲來,她高高懸起的心口一陣緊縮。於是,整顆心都開始泛痛,像是被一隻手握住,又狠狠攪碎。

    她趴在轎子裡大口大口的喘氣,卻是連叫都叫不出來。只能拼命的拍打著,讓人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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