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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水火不容

2023-09-27 18:57:20 作者: 鶯梭憶江南
    凌涵清錯愕之間,那幾位被任素衣問到臉上的鴻儒已經「嗡嗡」地議論起來。

    「確實如此啊,嫡庶有別,哪有庶女騎到嫡女頭上去的道理?」「便是共事一夫,也絕無以庶女為正妻,反把嫡女壓了下去的道理!」「正是,若嫡庶可以顛倒,禮法何在?若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則大亂之期不遠矣!」……

    凌涵清沉著臉,死死盯著那一幫不識時務的老臣。

    是他素日太縱容他們了嗎?君主威嚴,豈容如此挑釁!

    偏偏他卻對此無可奈何。歷代君主都會痛恨這樣自詡聖人門生的腐儒,可是歷代君主卻都不得不養著他們,並且作出尊敬的姿態來。

    腐儒們都是死腦筋,逼急了,他們真的會在這大殿上來一出「尸諫」!

    任嵐衣向任素衣投過一個憎惡的眼神後,嬌怯地窩進了凌涵清的懷裡,泫然欲泣的模樣,當真是梨花帶雨,讓人的心腸不覺就軟了下來。當然,那幫不怕死的文臣除外,一肚子不爽的任素衣更加除外。

    凌涵清拿文人們無可奈何,又心疼懷裡的小女人受委屈,不覺就把一肚子的怒火,發到了「罪魁禍首」的任家父女身上。

    任丞相不是個天真得只想著「文死諫武死戰」的大儒,混了一輩子的他,自然知道皇帝那冷冷的一眼意味著什麼。

    讓皇帝憎恨意味著什麼?任家危矣!

    雖然知道必然是難堪的結局,老丞相還是不得不戰戰兢兢地跪了下來:「老臣教女無方,沖犯聖顏,請聖上賜罪……」

    「你既知是教女無方……」凌涵清微微頷首:算這個老狐狸聰明!

    任素衣茫然地看著任丞相跪在當地,顫巍巍地搖搖欲墜。

    她知道任丞相是在救她。在這個時候,如果一直跟凌涵清僵持下去,她這條小命,大概可以有機會從哪兒來的滾回哪兒去了。

    可是這個任丞相,他為什麼……

    所謂同進同退,不過是家族利益相互扶持罷了,如果她對相府無益,老狐狸難道不懂得捨車保帥?任嵐衣如此得寵,難道不是一棵更大的樹?

    任丞相以首觸地,老淚縱橫地作好了必死的準備,凌涵清看得很滿意,那些只恨沒有機會萬古流芳的老學究們可不幹了,一個接一個地跳了出來:

    「聖上三思!」「老丞相無過啊!」「我主一世英名,莫要毀於婦人之手啊!」……

    任嵐衣再也聽不下去,忽然掙脫了凌涵清的手臂,捂著臉邁著小碎步跑了下去。凌涵清有心要追,卻有一人在這個當口起身離席,向一幫老臣冷冷發問:「任丞相無過?如此信口開河,諸位大賢的聖賢書都讀到了何處?」

    凌涵清追出去的腳步停頓了一下,肅公公順勢將他「請」回了座位上。

    任素衣看那人時,卻見正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桃花眼八卦男,叫什麼水靜帆的那個。

    難得地一次,她和凌涵清對同一個人產生了興趣。

    她相信這個人不是來落井下石的,沒有理由,直覺。

    只見那水靜帆恭恭敬敬地向凌涵清行了大禮,無視老臣們怨毒的目光,在凌涵清的注視下依舊從容不迫:「聖上明鑑,任丞相非但有罪,而且其罪非輕!」

    凌涵清微微點頭,雙目之中透著欣賞。

    老臣們難免泥古不化,還是年輕的讀書人知事!尤其又是世代經商的,畢竟不同於那些讀腐了書的!

    「你且起來說話吧。」聖明偉大的皇帝對於得意的子民,從來都是寬容而仁慈的,哪怕他此刻並沒有功名也不重要。

    水靜帆從從善如流地站了起來,侃侃而談:「官官相護,莫不如此!任丞相與諸位大人素日交好,倒也難怪諸位大人這般為他開脫了!」

    已經在地上跪了半日,老骨頭都有些發麻的諸位老學究們臉上自然是掛不住的。且不說被一個後生晚輩銅臭商人當面指責有多麼丟面子,最重要的是,此人口口聲聲說任丞相有罪,豈不是要慫恿皇帝棄糟糠寵那妖婦?

    當下便有人直著脖子怒罵起來,水靜帆也不在意,依舊從容地笑著,桃花眼掩著萬種風情:「相府嫡庶不分,早已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莫非眾位大人不曾聽聞,任丞相早年為了納一賤婢為妾,與髮妻反目,致使髮妻枯守佛堂數載,鬱鬱而終?莫非眾位不曾聽聞,那賤婢把持相府之後,慫恿任丞相將唯一嫡女棄擲偏院十餘載任其自生自滅?莫非眾位不曾聽聞,相府嫡女衣食用度,比之庶女院中灑掃之婢尚且不如?相府嫡庶顛倒久矣,正道不存,已非一日之功!諸位今日信誓旦旦替任相開脫,莫非諸位家中亦有寵妾滅妻,悍婢欺主之事麼?」

    那幾位原本直著脖子瞪著眼正要拼著一死以維護正統的老臣們早已暗暗點頭,幾乎連跪麻了的老腿都忘了,凌涵清卻越聽越不對,欲待喊停,已是騎虎難下。

    任丞相見事有轉機,早已跪伏在地叩首不已:「臣有罪,臣有罪……」

    凌涵清雙手成拳,掩在袖中「咯咯」直響。

    好一個水靜帆,居然給他唱這麼一出!

    口口聲聲寵妾滅妻,是在罵任丞相,還是在罵他?

    嵐衣之母在他的口中是「賤婢」,那麼嵐衣又是什麼?

    嵐衣不過是一個可憐的庶女,這幫學究為什麼不肯給她一個立足之地?

    說到底,都是任素衣這個女人的手段,她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把那幫老學究都收服了!這樣的女人,心機如何會不重?何況當著他的面都可以絲毫不給嵐衣留面子,背著人還不知如何刁鑽刻薄呢!

    看來水靜帆也是她的人,否則怎會這般費盡心機幫她說話?棄擲偏院十數載不聞不問?他可真能說!一個被棄之偏院十數載的孩子,如何會像她這般精明?她懂得的,分明比一個讀過萬卷書、行過萬里路的人還要多!

    很好,看來這朝里朝外,都是時候好好整頓一下了!

    水靜帆,你以為你控制了京城的所有米糧鋪子,我便當真不敢動你麼?

    任素衣,原本念著一場相聚,容你在宮中尊榮也並不難,誰料你這般心胸狹隘,如此便莫怪他人無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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