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兇手
2023-09-27 18:57:20 作者: 鶯梭憶江南
「太后姑姑。」任素衣靜靜地看著依然端坐在上座上,雍容華貴的女子,暗暗感嘆。
一個人即使淪為階下之囚,依然可以保持上位者的高貴,也是很值得敬佩的吧?
對這位前皇后,她並沒有太多的敵意,當然也不會親近。
「想不到你居然真的肯來,」任娉娉涼涼地一笑,「我知道你不情願叫我姑姑,我也不想當你的姑母,如今何必再演下去?至於太后——凌涵清篡位以來,針對先帝後宮只頒過一道旨,便是追封他的生母穆氏為孝仁烈皇后,與先帝合葬帝陵。我死後必定是埋沒荒冢的結局,如今又哪裡會是什麼太后?你一向口無遮攔,可要小心觸了他的逆鱗,丟了眼看便要到手的皇后之位!」
對上她毫不遮掩的敵意,任素衣有些無奈:「他是不是篡位天下自有公論,我也不稀罕當什麼皇后,只是不知道姑母傳我前來有何見教?」
「見教不敢當。我想求你,讓我見見我的兒子和孫兒。」說是請求,任娉娉的語氣卻沒有一絲求肯的意味,依舊是高高在上,頤指氣使。
「你在為難我。」任素衣並不打算賣什麼人情給她。朝政上的事,哪裡有她置喙的餘地?早已決定要遠著凌涵清了,她又憑什麼要為了這個女人的事去求他?
凌涵清並不是一個完全冷酷無情的人。如果有必要讓他們見面,自會有人安排,哪裡輪得到她來多嘴?這個女人是不是太高看她了?
任娉娉冷笑一聲,目光依舊不肯落在任素衣身上:「就知道你會這樣說。咱們任家,沒有一個是善良的,我不是,你自然也不是。也罷,既不肯幫這個大忙,便煩你替我帶一句話出去如何?我自知時日無多,你不會連這個舉手之勞都不肯幫吧?」
「好,你說。」任素衣虛應著,心裡卻頗有些不以為然。
時日無多?能不能不要這麼矯情!凌涵清若要取她性命,什麼時候不能動手,何必等到現在?既然知道她不是個善良的人,又何必小題大做來博她同情?
「看來你還真的什麼都不懂,」皇后笑容冰冷,不知是在笑任素衣的無知,還是笑自己的命運,「我欠的債,也該是時候還了。難為涵兒竟然肯容忍那麼多年……你只替我轉告湛兒,莫恨莫怨,教導兒女安分度日便好。」
「就這些?」任素衣有些錯愕。如果果真如她所說,她時日無多,難道就不該說點有營養的麼?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就完了?
任娉娉哀涼一笑,至此方顯出幾分老態來:「他不會放過我的……他等了十幾年了!這些年,旁人只道我盡心教養庶子,並未比對湛兒少費一分心,他也是恭敬孝順,像親生兒子一樣依戀著我……真相是什麼你知道麼?我殺了他的母親,他知道的!他一直知道,一直忍著,一直在等著這一天!這些年,我每天都在算計如何不聲不響地除掉他,像當初除掉他的母親一樣,可他每次都能有驚無險地躲過……我真是傻啊,居然會相信了他每次都是僥倖——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的僥倖!」
任素衣聽得一陣驚嘆,一陣迷茫。
竟然還有這樣的內幕!她無法想像,明知自己的仇人就在眼前還要假作不知,甚至還要對自己的仇人做出恭敬親密的姿態來,那是怎樣一種煎熬!
難怪他的性情那樣陰晴不定,令人捉摸不透……若是可以被人一眼看穿,在這罪惡的帝王之家,只怕有幾百條命都不夠他丟的!
那張龍椅,是風暴的中心,它的周圍是足以毀滅一切的颶風……任素衣終於有些相信了。
真的很難想像憑著自己這點智商是如何活到現在的。也許確實如他們所說,凌涵清將她保護得太好了吧?
慶幸之餘,任素衣又有些後怕,有些擔憂。
若是有朝一日,凌涵清對她失了興趣,不再保護她了,那時她將何以自處?
終有一日,他的後宮也會住滿各式各樣的女人,心機重重、明爭暗鬥……只怕,他厭倦的那一天,便是她的末日了吧?
看著眼前這個曾經春風得意的女人,任素衣忽然覺得她雍容的臉變得猙獰了起來。
戴著一張賢后的面具,殺人於無形,這樣的故事雖然在宮斗劇中看過無數遍,但當真發生在眼前,發生在自己認識的人身上的時候,還是覺得萬分不能接受。
這樣的人,也虧得凌涵清可以忍她到今日!
想到凌涵清近幾日的籌劃,任素衣才剛剛明白,只怕這前皇后猜得沒錯,她的日子確實不多了。
「你的話,我會給你帶到,若無別事,我走了。」這個地方一刻都不想多呆。任素衣幾乎可以想像得出,這鋪著華麗地毯的宮殿中,染盡獻血的情形。
這宮裡,哪一寸土是乾淨的呢?
任素衣正要舉步,任娉娉卻忽然站了起來,帶著幾分慌張問道:「你大哥如今怎樣?」
任素衣頓住,卻是莫名其妙。
「大哥自然很好,你要見他嗎?」任素衣下意識地回答,心下的狐疑卻越來越重。
大哥?是任征鴻嗎?他……他自然很好,可是這女人為什麼忽然問到他?為什麼她顯得很慌張,甚至不能掩飾自己的情緒?
一個帶著賢后面具的殺人兇手會不擅長掩藏情緒,誰信?
任素衣驚愕地發現,在她提到可以讓任征鴻來的時候,任娉娉的眼睛閃了一下,分外明亮了起來,但不過一瞬間的工夫便黯淡了下去。
「不必了,我不過白問一問。有你在,我想涵兒必不會讓任家消沉太久……我操不起那麼多心了,你也去吧。」任娉娉坐回原處,依舊是那一位雍容高貴的皇后。
任素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找到兇手的影子,也看不出她此刻在想些什麼,乾脆什麼也不想,徑直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