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山雨欲來
2023-09-27 18:57:20 作者: 鶯梭憶江南
不得不說,與王府相比,這深宮,是一個完全藏不住事的地方。
也許是因為沒有人刻意相瞞,甚至有可能是有人授意,總之這些日子,這宮裡宮外的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有些風聲傳到任素衣耳中。
雖有御醫竭盡全力,皇帝的病情還是一日日重了起來。
照常理推斷,這樣的時候,朝中和宮裡應該是一片愁雲慘霧才對吧?
可是照任素衣看來,眼下的情形似乎是恰恰相反。
皇后宮中每日人來人往甚是熱鬧。今日是某郡王的側妃,明日又是某官員家的小姐,總之偌大的鳳儀宮竟沒有一日平靜。任素衣有時都忍不住疑惑,難道皇帝當真時日無多,所以她連做戲都省了?
真不知道這「賢后」之名,她是怎麼混來的!
至於前朝,似乎更是熱鬧得沒了邊。今日是這位侍郎小妾生了兒子,明日是那位尚書嬸娘做壽,總之只要你想吃酒,欲圖每日一醉也不難!
在這吃吃喝喝賞花遊玩之中,做成了多少交易談成了多少盟約,那便是任素衣不知道的了。
聽說,太子如今在照常處理政事之外,日日與一幫文人士子把臂同游吟詩作賦,號稱絕世風雅、仁善純良,在文臣和天下讀書人之中早已是神祇一般的存在。
離明年春闈還有大半年的時光,天下讀書人卻早已陸陸續續進了京。在太子盡心竭力的操持下,天下舉子不論身家貧富貴賤,在京中相處得倒是一派其樂融融,連出宮採買胭脂水粉的小太監都悄悄地傳言說,這京中連樹上飄下來的落葉都有了文人的風騷味。
沒錯,轉眼,竟已到了漫城黃葉飛的時節。
算算日子,在宮中竟已住了三月之久,當初以為滿打滿算兩個月定會回來的凌涵清,卻至今仍是杳無音信。
也不能說是無音信吧?至少皇后時常笑眯眯地拉了任素衣話家常,細細地向她解說,涵王在邊關如何整頓軍務,如何安撫邊民,如何清退草寇大快人心……
任素衣漫不經心地聽著,並不多言。相隔天涯,她沒有精力更沒有能力去關心他做了些什麼。
不過,他這一去,還真是漫長啊……難道當真是不到大廈將傾,他便不會在京城出現?皇后依然這般從容淡定,難道一切都在他們掌控之中嗎?
只怕,未必吧?
凌沐清依舊是玩世不恭的模樣,日日陪著一幫紈絝子弟縱酒狂歌,愈加坐實了無行浪子的惡名,他也不甚在意。
關於凌沐清的消息,任素衣多半是從令儀口中聽說的。故事中與凌沐清一同橫行無忌的,幾乎囊括了京中所有高官商賈的子弟,如果任素衣還是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那她簡直是太遲鈍了!
一片笙歌之中,任素衣早已嗅出了山雨欲來的味道。
這一日的午後,任素衣習慣性地坐在蓮池畔發著呆。
此時早已沒了夏日的燥熱,蓮池之中也早已沒了那亭亭的嬌艷,只剩田田蓮葉鋪滿這看似平靜卻掩藏了無數故事的水面。
「留得枯荷,會是誰有福分在這裡靜聽秋雨呢?」看著這滿塘的蓮葉,任素衣忽然覺得有些悵然。
前生並不喜蓮花,穿越過來之後卻莫名地迷上了這種特立獨行的植物,不為什麼高潔清雅不為什麼纖塵不染,只為那分清冷那分孤寂,那一分不與群芳同住的清淨寂寥。
這樣冷情的東西,生在宮中實在是生生玷污了。
「人生之事自古難全,若要聽雨,何必在意是否有枯荷?若要賞荷,又何必在意天晴天雨?」淡雅如風的男聲在身後響起,任素衣微微有些錯愕地回身。
這樣突然卻並未讓人反感的聲音,實在不多。皇后是大俗之人,鳳儀宮附近何時出現這等人物了?
在任素衣錯愕的目光之中,來人絲毫沒有不自在,白衣輕揚,依舊是謫仙般的不染塵俗:「好景難留,賞得一分,便是一刻清福,姑娘莫要為著求全,忽略了眼前美景才是。」
姑娘?
任素衣輕笑。這宮中諸人,服侍用度皆有定規,便是最沒見識的宮人,也能一眼看出她的身份,眼前之人又豈會不知道?
只不知道,他有意迴避不肯點破她身份,是為了什麼?
「公子高見,不敢請教尊名?」任素衣有些疑惑。這樣一個出塵的人物,應該早有耳聞才是,可是今日不曾聽說哪家的公子要來啊!而且,鳳儀宮中,何時可以由得一個男子隨意走動了?
「他你都不知道啊!真是孤陋寡聞!」一聲輕笑,來自白衣公子的身後,這一次,卻將明明沒有走神的任素衣嚇了一跳。
大白天嚇唬人有這等功力的,自然是天下獨一無二的令儀公主了!
顧不上已經站在池塘旁邊,任素衣怕怕地向旁邊退了半步:「公主今日怎麼得空……」
不給任素衣再往後退的半點機會,令儀直接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扯住她,阻止了一場美人變為美人魚的悲劇。
任素衣驚魂甫定,卻見那白衣公子淺淺一笑,竟恍若雪蓮初綻,讓任素衣微微有些晃神。
令儀已經拉著任素衣遠離了池塘:「王嫂一向這樣冒失,險些讓丹楓公子看了笑話呢!」
丹楓公子?
這名字倒是聽過的。從前菡香跟她八卦的時候,曾不止一次提起過,靖邊王之子林丹楓,琴藝冠絕天下,容色恍若天神,不知有多少閨閣女子為她一見傾心!
眼前這人,倒確實有著讓人一見傾心的資本,看令儀公主這副難得一見的小女兒情態,只怕是也未能免俗吧?
而且,她刻意替自己點明身份,是為了防著什麼嗎?
那林丹楓卻早已恢復了那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淡淡神情:「既然公主今日無意學琴,楓先行告退了。」
「餵……」令儀慌忙放開任素衣的手,抬起頭來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終不知如何開口,只得怔怔地看著那人漸行漸遠。
終於發現一件有趣的事情了。任素衣輕輕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