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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8:42:28 作者: 南無袈裟理科佛
    他出言婉拒,讓那女學生頓時就有些驚訝起來。

    她與許多身處象牙塔、不懂世事的同齡人不同,因為是商人家庭出身,見過許多世面,也知曉民情,自然知道這一份薪酬,對於一個匠人來說,是很難去拒絕的。

    正是如此,讓她不由得認真打量起了面前這個與她同齡、甚至還小一兩歲的小木匠來。

    她這才發現,這個少年郎,與工地里那些埋頭幹活賣勞力、打扮和言語都有些粗俗的漢子,到底有些不同。

    除了樣貌與打扮之外,最讓她印象深刻的,是這少年那一雙黑亮的眼眸,竟然泛著光,就好像是一兩歲孩童那般,清澈單純,讓人感覺到了一種說不出來的美好。

    瞧見這眼神,女學生不由得愣住了。

    而這個時候,渡船已經開了,小木匠不再逗留,匆匆與女學生拱手告辭,然後跳上了船幫去。

    虎皮肥貓瞧見這嬌滴滴的俏姐兒,忍不住擺了擺尾巴,流著哈喇子跟上。

    女學生回過神來的時候,瞧見那少年郎已經上船,往江中行去,此刻夕陽落了下來,金黃色的霞光落在了小木匠的雙肩上,勾勒出了一幅頗為迷幻的色彩。

    少女心弦,在這一刻,竟然為一個地位、出身和背景與自己截然不同的陌生男孩子而撥動……

    換做往日,她甚至都不會多看這小木匠一眼。

    或許,僅僅只是因為……

    這天的晚霞很美。

    ……

    時間緊急,小木匠過了江,然後馬不停蹄地來到了五里店。

    當他找到那賭坊的時候,湊巧王檔頭在店裡巡視,瞧見他,頓時就是心底里打鼓,雖然極不情願,但還是迎了上來。

    他真不知道這小祖宗,怎麼又跑這兒來了。

    小木匠沒有為難王檔頭,開門見山地說起了要找榆錢賴核對之事,王檔頭鬆了一口氣,對他說道:「那龜兒子,給我打發去窯子裡伺候著,給客人洗屁股呢。」

    小木匠一聽,這事兒著實腌臢,不過他想要找榆錢賴詢問,王檔頭趕忙讓人去叫。

    王檔頭手下的窯子,跟得春園這樣的大場子自然沒法比,不過就在附近,來回也快。

    趁著這檔口,小木匠說起了吃飯之事。

    張飛樓擺一桌,這事兒王檔頭的確說過,不過後來匆忙,他選擇性地忘記了,此刻聽小木匠提起來,臉不由得有些燒得慌,覺得小木匠在拿捏他。

    不過當小木匠說起袍哥會五排的程小爺也會過來的時候,他的臉一下子就笑開了花。

    程蘭亭程五爺,是渝城道上的牌面人物,即便是他兒子程寒,對於王檔頭這等人來說,也是很難高攀的,現如今能夠同桌喝酒,等回頭傳出去了,街面上的各色人物知曉,少不得要高看他王麻子一眼。

    這是求都求不來的好事,他怎麼會拒絕呢?

    當下他也是立刻叫人去張飛樓預定包廂,又與小木匠商量時間,以及那程寒的喜好與忌口,熱情得不行。

    小木匠哪裡知曉程寒喜好什麼,隨口說了兩句,讓他看著辦就是了。

    說話間,榆錢賴給人押了過來,瞧見小木匠在賭坊門口與王檔頭說著話,頓時就是一陣腿軟。

    好在小木匠並不為難他,只是詢問其當日偷竊的細節來。

    甘墨雖然並不是江湖人,但跟著魯大走南闖北跑碼頭,也並非蠢笨之人,往日裡有魯大出面,他自可以沉浸到自己的小天地里去,但真正讓他站出來,卻也不會懵懵懂懂,手忙腳亂。

    他並未有直接問,而是迂迴盤查,反覆地確認,最終確定榆錢賴這等蟊賊憨貨,是沒可能在魯班書上動手腳的。

    他只是不明覺厲,但真正是什麼,他完全茫然。

    知曉此事,小木匠沒有再多停留,謝絕了王檔頭的挽留,又趁夜往回趕。

    抵達朝天門碼頭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他想要去找田小四,也就甭想著找旅店睡覺了,於是在車水馬龍、燈火通明的碼頭這兒,找一宵夜攤子坐下,隨便補了點兒吃食,又找了棵樹下歇著。

    虎皮肥貓是個閒不住的傢伙,去江邊撲了幾條江魚吃掉,啃得只剩魚刺,還講究地洗了爪子和臉,這才回到了那大木箱子上面趴著。

    不知不覺到了半夜,碼頭這兒人來人往,倒也沒有打小木匠主意的人。

    寅時初更,伴隨著虎皮肥貓的喵嗚叫喚,小木匠睜開了眼,醒了過來。

    他先去江邊,掬了一把清冷的江水洗臉,又漱過了口,整個人恢復精神,便去了田小四出入的必經之路。

    等待不多時,糞行的車子就咕嚕嚕進了城。

    小木匠站起身來,天色模糊,瞧得不是很清楚,待車子走近了,他終於瞧見了田小四。

    平日裡在街面上頗為喧譁的田小四,現如今就如同霜打的茄子,低頭弓腰,正背著一根麻繩,在前面艱難地拉著糞車,而後面則有個老手,一邊推著車,一邊對著田小四罵罵咧咧。

    很顯然,田小四即便是拉糞,也是很勉強的。

    糞車來到路口這兒停下,田小四從車上去了糞桶,準備進小巷子裡去,小木匠從黑暗中走出,攔住了他。

    一瞧見小木匠,田小四頓時就哭喪著臉,說道:「甘爺啊,我知道你是過來討帳的,但我也沒辦法啊,我不是逃債,只是身無分文,給那黑心的房東趕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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