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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8:42:28 作者: 南無袈裟理科佛
他除了扛著小木匠,還帶了根鐵鍬。
小木匠搖晃了一下腦殼,揮不去揪心的疼痛,他站起來,感覺世界都仿佛在旋轉,很顯然,剛才打鬥時受到的傷害,在這會兒都還沒有消減乾淨。
這個叫做虎逼的傢伙,果然厲害,難怪他那師叔放心離開,留他在這兒看著。
小木匠已經感覺到了死亡的來臨,深吸了一口氣,能夠聞到老林子裡積腐落葉的氣息,恐懼就像惡魔的爪子,攥住了他的心臟。
如果他有足夠的反抗力量,絕對會奮起反擊。
但他所有的雄心壯志,都給虎逼先前在草堂裡面的那十幾腳給踹得沒有了蹤影。
他沉下心來,立刻求饒:「虎哥,虎哥,給條活路。」
那虎逼笑了,說道:「哎喲,你這人倒是蠻有意思的嘛,活路?可以啊,但是你要跟我講實話。」
小木匠點頭,說好,你說嘛。
虎逼說我師父要找魯班全書,上下兩冊,再加上前傳後教的中篇,以及那個叫做啥「萬法歸宗」的,這些當時我那師公荷葉張可是傳給你師父了的,你若是能夠拿得出來,又或者能夠背下來,我就不殺你,等我師父回頭驗證了,我還幫你求情,把你給放了。
小木匠聽了,一臉苦笑,說道:「講老實話,我要是有,就真的拿出來了,可問題是我這命格太薄了,根本學不了那個,真要學了,我估計活不過十八歲成年。」
虎逼一瞪眼,說那你跟我講這麼多?
他將那鐵鍬扔在了小木匠的腳邊,催促道:「你到底選不選地方?不選的話,就隨便挖——乖一點,我給你個痛快,不然臨死前還要備受折磨,你估計會後悔的。」
小木匠苦苦哀求,那凶臉漢子都不為所動,而是從腰間摸出了一把明晃晃的苗刀來。
這苗刀鐵木作鞘,刀把麻繩包裹,抽鞘出刀,刀口雪亮,往裡走,卻有些發黑,不過那並非是鐵鏽,而是一種說不出的油膩感。
認真一打量,小木匠感覺這黑色的部分,很有可能是血漬累積。
這刀下得有多少亡魂,才能夠弄出這樣的血垢來啊?
小木匠渾身發涼,在「立刻死」和「過會兒死」的兩個選擇中,選定了後者。
他開始拾起了鐵鍬來,找了個地方挖坑。
他挖得不算快,跟先前在劉家新宅工地里翻找厭媒時的幹練勁兒完全沒得比,因為他知道,每快一下,自己距離死亡也就更近一點。
給自己挖坑,這是一件多麼讓人崩潰的事情。
小木匠也不例外,而在挖坑的過程中,他的思緒萬千,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短暫的一生來。
他遇見他師父的時候差不多有五歲了,五歲之前的記憶,對他而言,其實是很模糊的,他大概是三四歲的時候沒了爹娘,被人趕出了門,隨後有了大半年流浪的日子。
那段時間的記憶是模糊的,小木匠每每回想起來,都感覺自己仿佛一條野狗,到處乞討。
他吃著殘羹冷炙和野果,有時候甚至還會跟野狗搶吃的,腦子裡除了飢餓就是飢餓。
以及寒冷……
現在回想起來,他能夠活下來,並且碰到他師父,簡直就是一場奇蹟,他都不知道自己那個時候是怎麼活下來的。
後來一身膿瘡、奄奄一息的他遇到了魯大,也就是他的師父,跟著學手藝,學本事,越是懂事,越知曉自己能夠活下來,是多麼的幸運——倘若他繼續流浪下去,無外乎幾個結果:要麼餓死、凍死、病死,跟那時節無數的餓殍一般,要麼被花子幫的人看中,搞殘疾了,弄到大些的城裡頭去乞討……
反正是沒有什麼活路。
至於被人家戶收養,這簡直就是一種奢望——那個時候一身膿瘡、滿是惡臭的甘十三,別說普通人家,就是人販子,都是瞧不上的。
魯大在小乞丐甘十三即將暴斃路邊的時候,將他收留,幫著他治病,又傳他一身本事。
倘若不是因為魯班教一直背負的「詛咒」,而且甘十三的命格又太薄,說不定他就改了姓,叫做魯十三了。
這是天大的恩情。
往事一幕一幕在眼前划過,即便是被連累到了今天這地步,回想起師父來,小木匠的心中都是充滿感激,而沒有任何的埋怨。
只可惜,這萬惡的世道,讓人活不下去啊。
他就要死了。
想起這事兒,那挖坑的鐵鍬都有些揮不動,而旁邊的凶臉漢子虎逼也並不催促,他似乎很樂意瞧見別人在臨死之時的表現,對於小木匠表現出來的恐懼、害怕、不舍和難過,他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享受,臉上甚至會露出殘忍的微笑來。
不過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他的時間也很寶貴,瞧見小木匠的動作越來越慢,他卻是收了刀,摸出了一個竹筒子來,遞到了小木匠面前。
小木匠有些愣,說這是什麼?
虎逼舒展了一下自己臉上的橫肉,儘量讓自己顯得慈眉善目一些,然後咧嘴說道:「是酒,你喝一口,上路的時候不會太冷。」
小木匠接過來,猶豫了一下,硬著頭皮擰開竹筒蓋子,往嘴裡灌了一口。
冰冷的液體入喉,頓時就如同火焰一般,從喉嚨直接流到了胃裡去,一股灼熱的熱意升騰而起,小木匠給嗆到了,咳嗽了兩聲,滿臉就變得通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