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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8:21:37 作者: 雷恩那
「愣站著做什麼?既已追來,還不進來?」立在樓牌下的雍紹白淡淡丟出一句,隨轉身入內。
既知她在後面追趕,卻又故意跑給她追。蘇仰嫻咬咬唇瞪著他的背影,瞪啊瞪的,突然間醒悟,他就是故意引她來此!
他想要她看到什麼?
這棟含蘊樓里藏著什麼玩意兒?
她好奇心完全被挑起啊!
拎起裙擺,三步並作兩步躍上石階,她追隨他進到含蘊樓內。
樓內原本太過空闊的中堂,四個方位分別建出月洞,形成隔而不絕、虛實相生的怠境,堂上有幾張長几並排,擺在几上的物件不算小,約莫是兩人手拉著手環抱出來的尺寸,上頭還蓋著一大塊黑布完全遮掩住實體。
雍紹白就立在那物件之前,他沒有看她,下一瞬,他抓住黑布將其掀開。
蘇仰嫻屏氣凝神,當那物件的真面目落進眸底,她背脊一陣凜然,腦門發麻,動了動小舌,又張了張口,勉強才從唇間蹭出聲音——
「東海……東海卓家的鎮宅玉石……」
當年初見,傳聞中天地所造的玉石從湖底突出,形成石峰,被東海卓家圈護在湖心小亭中,而今再見,石峰中的真玉未現,天然所生的巨石卻已被開切成數塊,經過了分崩離析,然後重聚於此。
數了數,竟有九塊之多,一塊接連一塊拼成原來模樣,但見那蜿蜒其上的明顯裂痕,渾然天成的美物就這麼毀了,她胸房陡然緊縮,一顆心當真疼得要命。
噢,不,完整的樣子還差一小塊啊。
才想著,就見她身邊的男人忽從袖底掏出一物,將那方小小玩意兒輕巧卻也鄭重地放進那唯一的凹洞中,填補了所有的不足。
玉之心。
是她從東大街何老闆那裡淘來,之後又被他強行取去的那塊玉石。
玉心歸元,被開切成九塊的碎玉終於生岀連結,瞬時,她能察覺氣的流動,而身畔的他更非等閒之輩,天賦與功力盡在她之上,豈會察覺不出。
很難不去留意他。
她想,在自個兒眼裡,這位才能堪稱驚艷絕俗的雍家家主就跟一塊絕世奇玉一般,只會令她一探再探,永遠不可能視若無睹。
半斂著俊美長目,他將無傷的左掌貼上,靜心感受玉石合體後的內蘊。
他不發一語,濃密墨睫下的深黝目光宛若兩潭黑淵,深邃不見底,亦空靈得無限縹緲,但蘇仰嫻卻覺得彷佛碰觸到某種底蘊,那是深藏在男子心裡、正細細茁壯的某種脈動,是一種命定、一種失而復得又沛然重生的靈犀。
她的心隱隱悸顫,因為他此刻純然的表情和毫無防備的意動。
於是她學起他的姿態,將兩手貼在玉石上。
她學起他斂目靜心,感受他所感受的,此時此際,言語變成了多餘且粗鄙之物,有靈犀一點通,她知道他往哪個方向去,她憑著本能選擇另一條路,然後兩個不一樣的方向最終導向同一個點——
他們都回到最初也是最終的那個點,在那方小小的玉心上重逢。
但石中藏珍玉,玉心靈動,陰陽流轉,便會生出陰脈與陽脈兩股內蘊。
他意隨心動,玉隨意動,感應到的是玉石陽脈。
她意念隨他而動,相輔相成,走的是玉石陰脈。
待一切靜下,蘇仰嫻緩緩張眸,男人那雙漂亮眼睛近在咫尺,羽睫如墨蝶之翼徐徐掀揚。
他的眼神不那麼空靈縹渺了,卻仍深具穿透力道,令她氣息一窒,胸中緊繃。
「為什麼它……它們……竟都在這……」其實不確定到底欲說什麼,僅是低聲呢喃。她怔怔然看著他唇瓣掀動,聽那微沉的嗓聲流泄——
「當年,年近百歲的卓老家主神識仍清明之際,我曾受他所邀訪東海卓家,與他有過一場深談。對於東海流派的延續,老家主已看得透澈,推敲著自他以後,東海流派怕是後繼無力,只是子孫們各有營生,能安然度日,那也很好,卓老家主唯一放不心的,就是伴他初試啼聲,又伴他聲名鵲起的這一方鎮宅玉石。」
蘇仰嫻驀地記起那一年、那一夜,他在卓家湖心小亭撫摸石峰,與石中玉說話的模樣。
心頭乍動,她喃喃道:「所以你是受了卓老家主所託,要替他老人家守住這一方玉石,不令珍物蒙塵,所以才……才這般執著,把它們一塊塊都尋到了……」
「還是太遲。」男子眉峰清朗,目色氤氳,好一會兒才又出聲,「本以為卓家絕無可能動它,卻是錯了,錯得離譜,得知消息時已然晚了,鎮宅玉石被開分解,只得一塊塊追尋回來,歷時整整一年,卻還是少了最後一塊。」
「……最後一塊,也是最最緊要的一塊,玉心有靈,少了它,尋回再多、拼湊得再好,也是徒勞無功。」蘇仰嫻靜靜吁出一口氣,「原來如此,所以雍爺才會這般執著,非得到這最後一方玉靈不可。你……你那時大可說清楚啊,我能懂的,你卻是取了就走……若能及時說明白,我阿爹也不會意外傷了你。」
說來說去,皆是治玉者對於玉石永遠執拗的心境,卓老家主的「放不下」是這樣,他雍大爺的「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亦是如此。
但,話說回來,如果不是這般異於常人的固執,也難成就一個流派的興盛,到底是「不瘋魔、不成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