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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2023-09-27 18:21:37 作者: 雷恩那
    她的手不太像一個治玉者該有的手,但,她確是雲溪老人的關門弟子,是名滿帝京玉市的「女先生」。

    「原來啊原來,雍某明白了。」徐聲帶笑。

    蘇仰嫻微一愣,有些看傻了眼……原本皺眉忍痛的男子突然舒眉彎唇,眼前這一抹輕笑,笑得淡雅情真,不是皮笑肉不笑,也非似笑非笑,是想通了什麼事,打從心底湧出的輕愉,令一張俊逸面龐如沐春風,更加好看了。

    只是這位雍家家主說起話來,話題轉換太快,她有些跟不上。「……雍爺明白什麼?」

    許是又忍過一波疼痛,她感覺他上身完全放鬆,稍稍陷進大迎枕里,她沒發現自個兒的胸房也跟著鬆快了些,沒那麼沉窒。

    雍紹白合起雙目,淡道:「我想明白,蘇姑娘為何是『女先生』,多年來卻無一件成名玉作問世,原來姑娘的強項不在治玉,而是相玉。」略頓,「你就靠眼力和一張嘴,可以說得令人心悅誠服,但論雕琢,你手勁不足,力道無法拿捏精準,莫怪尋得那一方玉心,仍要交給你家大師哥琢磨。」

    「唔……」找到她不足的地方,有那麼讓他痛快嗎?嘴角竟還愉悅揚起!

    她紅著臉,咬咬唇,正想為了面子駁他幾句,他又道——

    「這樣也好。治玉需搗砂、研漿、扎沖、磨掏,輕易能毀了女兒家一雙秀手,蘇姑娘這個『女先生』只動口不動手,長保細膩,甚好。」

    長保……什麼細膩?

    她一開始沒想通,是他的手動了動,她下意識低頭去看,登時才會過意,他是在說她的手,還有……還有他的手。

    他的手很特別,光看手背,便如富家公子哥保養得宜的手,修長白晳,但翻過掌心看,幾是每個指節部分都長滿薄繭,掌心粗糙,留下無數道裂紋交錯縱橫,這般的掌心模樣,她不陌生,師父和師哥們的掌心也都是這樣。

    這才是一個治玉者真正的手。

    欵,等等!她捧著他的手也捧太久,難怪他都已探出她的手是軟綿綿的!

    耳根更燙,熱氣直冒,頗慶幸他此刻是合著眼的。

    她故作鎮定將他的傷手放回榻上,撓撓臉,囁嚅道:「又不是每個人都像雍爺這般全才,我……我靠著眼力,僅憑一張嘴,也是能養活咱家老爹和川叔川嬸,我也養得起師父,能供他老人家生活無虞,動口不動手的『女先生』哪裡不好?我就覺得挺好,生存之道,人人不同,我……」

    男人過於翹長濃密的雙睫徐徐掀開,她心頭一震,忽地咬住唇瓣。

    「我沒有說你不好。」他慢吞吞駁話。

    那兩道深意潛藏的目光掃了來,掃得蘇仰嫻心臟怦怦亂跳,說不得話,只覺……覺得雍家這位年輕家主真不好,總是話中有話似的。

    他沒有說她不好,那、那是否代表他……其實覺得她還算挺好、挺不錯?

    噢!噢——噢噢……嘆氣再嘆氣,外表力圖鎮定,內心的她早已拚命亂揉臉頰。

    是說,她怎麼就學不來人家那種高深莫測的氣質,隨便一個眼神、短短一句話,就能動搖別人心志。欸,可惜她常是被動搖的那一方。

    雍紹白丟出話後,望著她一會兒才又閉下雙目,這一次他眉目間已現倦色。

    他氣息綿長,語調仍是慢吞吞——

    「斷指之事,我江北曇陵源自不會動你家阿爹,但你得來我身邊。」頓了頓,音色更低。「我需要你。」

    蘇仰嫻清亮麗眸瞪得圓溜溜,小嘴也張得圓圓的。

    她耳朵里嗡嗡作響,腦袋瓜麻麻的,一直重複聽到他的聲音——

    我需要你……需要你……

    你得來我身邊,我需要你……

    「不成的!」她驀地喊出,讓閉起眼睛的他再次掀睫看來。

    「為何不成?」他沉眉冷目,對她的拒絕甚是不快。「不是要代父償債?我就要你跟著我,直到我手傷痊癒為止,如此也算難為嗎?」

    她搖頭再搖頭,眸底又濕。「不是不願……是……是……」忽地頭一甩,豁出去道:「要我怎麼給雍爺做牛做馬都成,但就是不能離開我爹。我出生後,娘身子就開始不好了,到我三歲上,娘親因病故去,是爹獨力拉拔我長大的,我得顧著我爹,他沒有我怎麼辦,我也不能無他。」

    這回答似乎讓雍紹白略感意外。

    他長目先是微瞠,瞅著她急得通紅的臉蛋,而後嘴角徐徐勾揚——

    「好。」

    好……什麼好啊?蘇仰嫻傻傻愣住。

    「你就帶著你爹來我身邊,你不能無他,我不能無你,如此皆大歡喜。」道完,他又一次交睫歇下,這一回當真乏了,再無言語。

    至於挨在榻邊、眼巴巴傻瞪著他的姑娘家,他隨她看個夠,無妨。

    蘇仰嫻沒察覺自兒又走神了。

    這五日,她時常這般,明明手裡正做著事,做著做著……突然就定住不動。

    她有在動的,是腦子在動,一下子把她的神識拉到九天之外,忘記身所何在,忘記自身正在幹什麼,忘記身畔還有些什麼人,眼中只看得到某人,因為這位「某人」正是引發她行為異常的罪魁禍直——雍家家主,雍紹白。

    他那晚說,要她代父償債,要她帶著家裡老爹去到他身邊。

    她以為若要履行諾言,隔日就必須打包行李,帶著阿爹隨他天涯海角,結果,是她多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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