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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8:12:00 作者: 小夜微冷
    我心裡暗嘆了口氣,這件事一直是李璋的心結,如今驟然被提起,成了朝臣百官茶餘飯後的笑柄,他焉能不恨。

    這時,張達齊走上前去,想要輕撫李璋的胳膊,卻被李璋一把甩了開來。

    張達齊倒是鎮靜,柔聲勸慰:「璋兒,莫要為這麼點子雞毛蒜皮的小事大動肝火,政敵之間相互攻訐,什麼不堪的話都能說得出來,什麼惡毒的事也能做的出來,這個時候你要做的就是鎮靜,仔細想想接下來如何做,莫不如讓假徹底變成真。」

    說到這兒,張達齊唇角掀起抹和善的笑,眼裡卻含著銳利的殺意,看向床榻上病懨懨的李昭:「學學你的對手李睦,有仇報仇,當街斬殺害了胡馬的太監,做事乾淨果斷……」

    「張先生這是在教本王做人做事?」

    李璋忽然打斷張達齊的話頭,他上下掃了眼男人,鼻孔發出聲冷哼:「我想你是讀過書的,應該知道何為尊卑的,這天下姓李,不姓張。」

    「是。」

    張達齊忙往後退了幾步,躬身朝李璋見了一禮,笑道:「齊王,草民方才失禮了。」

    我一怔。

    不久前老陳曾說過一嘴,說從前前後後發生的事來看,甥舅之間仿佛已經有了嫌隙,這時候李璋正是用人之際,而張達齊又是個多智陰損之人,他大概不會因為一點流言蜚語,就與舅舅客氣疏遠至此吧。

    這時,一旁立著的張素卿仿佛也察覺到了不妥,她一會兒看兒子,一會兒又看哥哥,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了?你們不高興是因為我麼?」

    言及此,張素卿忽然連連折腰給李璋和張達齊致歉:「對不住,都是我不好,全都是我的錯。」

    張素卿噗通一聲跪下,雙手抱成拳,跪著朝兒子行去,驚慌地哀求:「璋兒,你不要生氣,全都是娘的錯,求求你別動氣,會犯病的,娘錯了,娘真的錯了。」

    張達齊瞧見此,趕忙過去把妹妹攙扶起來,嘆了口氣,心疼地訓斥:「你怎麼能給兒子下跪呢?別這樣了,聽話,待會兒過去把藥喝了,早些歇息。」

    張素卿猛地推開她哥哥,扁著嘴氣道:「我兒子說得沒錯,你是臣子,不能對他不敬。」

    轉而,張素卿又一把抓住張達齊的袖子,淚眼盈盈:「哥,你不能放棄璋兒哪,你是他親娘舅,高妍華能靠兒子爬起來,咱們家也能靠璋兒重新繁盛的,快,你去給璋兒賠不是,我兒子身子不好,不能動氣的,你趕緊去給他跪下磕個頭,他會原諒你的。」

    張達齊見素卿說話如此顛三倒四,連聲應承,他環住妹妹往外走,走到小門口時停下,扭頭望向背對著他的李璋,男人眼裡含淚,微微搖頭:「再怎麼樣,她都是你娘,這世上誰都會背叛你,惟有你娘不會,她是最疼你的。」

    李璋獰笑了聲:「那您呢?張先生。」

    張達齊沒言語,扶著張素卿出去了。

    ……

    殿裡再次陷入了安靜,宮燈里的燭焰似乎感到了不安,左搖右擺。

    脂粉和龍眼核般大的珍珠散落了一地,雖說焚著龍涎香,可依舊遮蓋不住那腥臭的尿味。

    李璋手背抹了把臉上的淚,端錚錚負手而立,站在拔步床前,面無表情地盯著李昭,他讓小武去換身衣裳,讓我打盆水來,給陛下擦洗。

    我擔憂地看了眼這對父子,低頭疾步走了出去。

    瞧著今晚這架勢,張達齊是對李昭起了殺心,夠很的,李昭永遠消失,只要我們找不到,那麼勤政殿昏迷的那個假的,就永遠變成了真的。

    在我打水的時候,換了衣裳的小武來小廚房尋我,同我說,他已經將李昭的位置報給了大福子,密道里的衛軍挖掘得很快,估計天明就差不多了,並且,他還將杜仲寫在帕子上的病症和方子交給了杜老,杜老改了兩味,已經去製作丸藥了,估計得兩個時辰才能送來。

    還有一事,蔡居私下逃了,哪知正好被守在城外的五軍營斥候抓住,拷問下才知,蔡居察覺事有不妙,連夜收拾細軟,準備去找小明珠,後半輩子隱居,不再摻和進爭儲奪位,哪知命不好……

    ……

    在我和小武端著水盆進到正殿時,發現李璋依舊直勾勾地盯著他父親,而殿裡的其餘太監則在拾掇滿地的狼藉。

    我過去給李璋屈膝見了一禮,從櫃中抱出床新被子,給李昭把淋了尿的那床換去,隨後,我又擰了個手巾,跪在床邊,替李昭擦洗頭髮和臉上的髒污。

    李昭閉著眼,他呼吸依舊虛弱,興許擔心我被李璋察覺出不對勁兒,他看向李璋,與他兒子對視,勾唇淺笑:「怎麼這幅表情,外頭的事不順?」

    李璋冷笑了聲,用小指抓了下側臉:「順不順的,和你有什麼關係。」

    父子倆不說話了。

    李昭盯著床頂發呆,李璋則盯著地上散落著的一顆珍珠出神。

    這時,李璋彎腰拾起那顆珍珠,指尖摩挲著珠子,不知想起了誰,眼圈忽然紅了,他將珠子緊緊攥在手心,恨道:「我給過你機會,但凡你能容得下明珠一丁點,我今日也不會造反,是你逼的,都是你逼的。」

    「來歷不明的野種,朕為何要認。」

    李昭嗤笑了聲,隨之,他緩緩地扭頭,看著兒子,極盡嘲諷:「六部尚書中有四人支持睦兒,海明路遲早被排擠出閣,沈無汪敢叛朕,興許和你外祖張致庸有點關係,但本質還是因為他遲早會被路福通和黃梅取代,蔡居愛權,想獨掌司禮監……其餘的那些宗親和中下層官員,因為好處才向著你,你自小軟懦,沒那個膽子造反,想是被逼上梁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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