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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8:12:00 作者: 小夜微冷
長安誰人不知,睦兒剛從北疆戰場上下來,越國鐵騎那樣狠厲,他都能殺贏,更別提幾個太監、衛軍。
況且孫瀟晌午親眼看看睦兒斬殺同伴,心裡到底畏懼,笑著說:「既如此,咱家這就回去稟明陛下。」
……
夜色沉沉,天再一次陰下來,零星飄著些許雨點子。
屋裡只點了幾盞燈,顯得有些沉悶。
我坐在圈椅上,一口一口地喝安胎藥,苦澀入舌,頓時讓人清醒許多。四下環視了圈,屋裡只有我、睦兒還有陳硯松、杜老。
晌午出了那麼大的事,老陳擔心我們母子,便遞上了拜貼,過來探望。
金爐里點了清甜的崔賢妃瑤英香,灰白的煙霧裊裊娜娜地飄散開來。
兒子這會兒蜷坐在角落裡,他身上已然穿上了銀鱗鎧甲,襟口別了朵小白花,腿邊放著把半人長的繡春刀,手裡捧著只玉馬,怔怔地盯著馬腳底踩的飛燕出神。
這時,杜老爺子拄著拐杖起身,走到睦兒跟前,摩挲著孩子的背,柔聲勸慰了幾句。
老爺子心直口快了一輩子,加之杜仲這會兒被打成了朝廷欽犯,他氣得吹鬍子瞪眼,拐杖用力點了幾下地,恨道:「還沒三司會審呢,陛下怎麼能縱容蔡閹狗謀殺了胡公公,他難不成被人下了蠱嗎?真是糊塗!」
「噓。」陳硯松食指擋在唇前,擠眉弄眼:「老東西你敢非議皇帝,不要命了!」
「哼!」杜老怒道:「老朽還能活幾天?就罵他李昭小兒怎麼了,殘暴不仁,糊塗無情!」
說到這兒,杜老望向我,嘆了口氣,心疼道:「丫頭,你命苦啊,原本以為你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從梅家那個虎狼窩裡離開,遭了多少罪啊,這才一步步艱難地走到了皇后之位,老夫眼看著李昭小兒這十幾年來獨寵你一人,哪知他變臉比翻書還快,前腳金屋藏嬌,後腳就開始質疑小木頭的血統,這、這,這不是東西嘛!」
我深呼吸了口氣:「從頭到尾,我始終堅信李昭對我的情義,對我,他是個好人。」
「孩子,糊塗啊你,都到現在了,你還向著他?你現在得趕緊為自己和三個兒子考慮!」
杜老恨得直拍大腿,老淚縱橫:「當年咱們在文姜驛給睦兒解蠱時,有一味藥引子,得用親生父母的血區溫熱那蠱蟲,當時他毫不猶豫地割肉放血,怎麼如今竟開始疑心小木頭不是他兒子!反覆無常,無情無義,寡廉鮮恥!」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睦兒終於開口,冷冷道:「我當然不是他兒子。」
「什麼?!」
杜老急得連連擺手:「這話你可不敢亂說!」
睦兒抬眸,一字一句道:「我沒亂說,我本就不是宮裡那位皇帝的兒子!」
原來兒子也察覺到了。
我從小桌上拿起暘暘愛玩的彈弓,還有朏兒鍾愛的小狐狸面具,輕輕地摩挲,自顧自道:「暘暘和朏朏是雙生子,長的一模一樣,外人很容易將他倆認混,可只有至親父母能一眼看出區別來。譬如暘暘嘴角有一顆小痣,朏朏就沒有;暘暘說話聲音粗厚,朏兒更嬌些;暘暘孝順老實,朏兒憊懶,經常同爹娘撒嬌,還常常告哥哥的狀。」
陳硯松是聰明絕頂之人,立馬反應過來我的言外之意,他翹起二郎腿,沉吟片刻:「若這麼說,那所有的疑點都通了。」
轉而,陳硯松看向睦兒,輕聲問:「睦小子,你又是怎麼察覺出不對勁兒的?」
睦兒輕撫著玉馬,哽咽道:「是大伴走前說的話。其實大伴第一天晚上就品砸出問題了,所以他說什麼都要回宮,親眼見一面爹爹,誰知還是沒見到!」
睦兒眼睛都紅了,淚在眼睛裡打轉:「大伴可是跟了爹爹三十五年啊,爹爹頭上長了幾根白頭髮,他都了如指掌,大伴已經有了疑惑,可還是不敢確定,更不敢紅口白牙地當眾戳破,他怕連累了我,所以才有死前的那番話。」
一時間,大家誰都不說話,氣氛頓時沉默了下來。
陳硯松吃了塊點心,問我:「妹子你呢?你又是怎麼察覺出來的?」
我的恐懼越來越深,正如我之前說過的,我寧願李昭厭棄我,恨我,也希望他平安,可如今……
我鼻頭髮酸,低下頭:「從蔡居拿著手諭來那時,我就隱隱覺得他出事了,可四姐夫和梅濂他們夜叩宮門,朝會上明明白白地見到了他,我當即推翻了先前的猜測,他沒事,好端端的。但陳大哥……」
我淚眼婆娑地看向老陳:「你也是有過妻子愛妾的人,試問,一個跟你同床共枕的十幾年的人,會忽然一夜間改變嗎?沒錯,之前出了福寶、李璋當眾揭發我老底的事,我曾當過妓,嫁過人,過去非常不堪,就連我親兒子一度都用異樣眼光看我,尋常官員肯定順著這個思路,覺得陛下會因此厭棄我,那麼忽然出現三個寵妃就不意外,因為我曾為梅家婦,陛下懷疑睦兒非他親子似乎也順理成章,可只有枕邊人知道,這事究竟有多荒唐。」
我越來越不安,淚如雨下:「他早都知道我的過去,當年未嫌棄過我,如今怎麼會?睦兒是在他懷裡長大的親骨肉啊,他那麼疼愛兒子,又怎麼會說出兒子殘暴、無情、好戰的話,一開始我也以為這是他又在謀劃布局什麼,直到看到胡馬從北鎮撫司出來,我知道,沒有謀劃布局,就是實打實地開始針對我和睦兒,宮裡的那位可能根本就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