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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8:12:00 作者: 小夜微冷
    我坐著輦轎入府,四下打量,八弟的府宅並不大,但勝在雅致,涼亭里總放著一把琴,用他的話說,就是願「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府中掛著喜慶的各色花燈,披堅執銳的侍衛四處巡視,宮女們端著美味佳肴在花蔭小徑中穿梭。

    進入花廳後,我坐到了最上首,說這是家宴,莫要太拘束了,可眾人還是恭恭敬敬地給我行禮問安。

    借著喝茶的空兒,我掃了眼底下。

    左邊坐著何家人。

    最前面的是武安公何明,老爺子當年同肅王私交甚好,也是在戰場上摸爬滾打出來的,六十多的人了,頭髮雖說白了些,可看上去依舊精神奕奕,他跟前坐著世子夫婦。

    世子乃國公爺的嫡長子,名喚何寄,此人少年有戰功,膂力過人,這個年紀還能開三石弓,如今乃五軍營的中軍都督。他因擅弓,故而先帝親賜字「驚弦」,即取辛棄疾那句「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寄希望他能了卻君王天下事。

    他夫人馬氏乃長公主女兒,先帝時封元嘉縣主,世子和縣主跟前坐著他們兒子何道遠夫婦。

    右邊呢,坐著孫家人。

    四姐夫孫儲心和阿姐姝華,還有禮哥兒和他媳婦何德潤。

    最下邊則坐的是八弟夫婦,鯤兒和朱璧心夫婦。

    此時樂師奏著《秦風 -蒹葭》,府里的女先生喃喃唱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我給身側的掌事太監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可以傳膳了。

    宮女們端著漆盤魚貫進入花廳,我舉起裝了參湯的酒杯,笑道:「今兒三個哥兒高中,來,本宮以此薄酒給諸位道喜了。」

    眾人忙舉杯滿飲。

    我往下看去,正好與四姐四目相對,四姐今兒打扮得特隆重,難得化了紅妝,頭上戴著金鳳釵,她美眸含淚,抿唇沖我點位微笑,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我目光下移,望向八弟,牧言正巧也在看我,他這些年無甚變化,一如年輕時俊逸出塵,他此時連酒窩裡都洋溢著高興,直接抓起酒壺,沖我舉起,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口。

    一切盡在無言中。

    大人們言笑晏晏,我的小兒子也不閒著。

    這不,七郎也不知從哪裡打聽到,他舅舅認識撰寫《洛陽劍俠錄》的人,這會兒和牛皮糖似的纏住舅舅,撒痴撒賴地求舅舅給他引薦那位先生。

    六郎今兒著涼了,身上有些發熱,原本不想帶他出門的,非要跟著來。

    他到底還小,尤其病著時候就更戀我,這會兒坐在小杌子上,緊緊地靠在我身邊。

    「讓嬤嬤帶你家去。」

    我俯身,手附上兒子的額頭,還是有些燙。

    「不要。」

    六郎吸溜著鼻子,索性趴在我腿面上,病蔫蔫地撒嬌:「娘,我吃過藥了,哪兒都不想去,就想待你跟前。」

    「身上難不難受?」

    我柔聲問。

    六郎搖搖頭。

    我轉身囑咐雲雀:「去端些散熱湯,再把暘兒的小披風拿來,雖說五月了,夜裡到底冷。」

    我輕輕地摩挲著暘暘的背,讓兒子舒服些,打算再坐一會子就走。

    正在此時,我瞧見孫儲心連喝了好幾盅酒,他似乎在家中時就喝多了,這會兒酒已經上臉了,言語也有點飄,扭頭對八弟笑道:「我是真沒想到禮兒能考到狀元!」

    說到這兒,他抻長脖子,大手一擺,對鯤兒笑道:「鯤哥兒也別難過,二甲第四也很了不起了!」

    鯤兒神色愉悅,並未有任何失望傷心之色,笑道:「今兒放榜時孩兒看見表哥奪魁,是真的替您和姨媽高興。」

    孫儲心滿意地點頭,連聲說好孩子,緊接著,他又喝了杯,望向對面的武安公和世子夫婦,抱拳笑道:「恭喜親家雙喜臨門哪,道遠賢侄高中二甲進士,女婿又中了狀元!」

    狀元二字,他刻意說得很大聲,生怕在場的人聽不到似的。

    猶記得當年禮哥兒求娶德潤,何家百般不願,十分看不上禮哥兒的庶子出身,更看不上孫家這攤渾水濁泥,老國公甚至當面喝罵四姐夫和禮哥兒其心可誅。

    其實怨不得武安公這般,著實是人何家門第實在太高,他姐姐是太妃,兒子是都督,兒媳婦是縣主,說句難聽的,何德潤便是配睦兒,都配得起。

    如今不一樣了,禮哥兒出人頭地了,孫儲心可謂是解了口大氣,自然要在親家跟前趾高氣昂一番了!

    四姐訕訕一笑,忙去拉老孫的袖子,低聲道:「少喝幾杯,你也是朝中重臣,莫要在娘娘和親家跟前失禮。」

    孫儲心將袖子拉回來,故意板著臉:「我兒子高中,你還拘著我?」

    說到這兒,四姐夫看著何都督,笑道:「將軍好家教,聽說今兒殿試,陛下問象州周邊部族如何治理,道遠賢侄侃侃而談,言驚四座,這孩子日後必是名垂千古的封疆大吏!」

    只見何都督舉起酒杯,遙遙敬向孫儲心,亦笑道:「御史大人家學淵源,今兒殿上,學禮這孩子那番「開平過後,當思慮如何昇平,再開盛世」之言,真真是振聾發聵,他那昇平十策贏得滿堂彩哪,便是陛下都高興得拊掌大讚。這孩子日後定能出將入相,成為國之棟樑。」

    這對親家,毫不吝惜地吹捧對方,將道遠和學禮兩個說得臉通紅,皆勸:爹爹少喝兩杯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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