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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8:12:00 作者: 小夜微冷
張韻微眼珠左右亂轉,虛弱地挪動身子, 兩腿艱難地併攏,端端正正地跪好, 做出恭順之樣。
我笑了笑, 接著道:「按理來說, 尋常女子落到你這樣的境地, 不瘋也得傻, 你手指甲被拔光, 卻忍著痛從破碗裡蘸髒水, 整理自己的儀容。」
我看向女孩的腿面:「可同時,你卻大剌剌地敞開雙腿,毫不避諱地讓宮人太監看到你血肉模糊的私隱, 甚至挑釁似的沖本宮大吼大叫,說出些污穢話,是想讓本宮想起當年的不堪罷?」
張韻微低下頭,沒言語。
我環視了圈空空蕩蕩的四周,笑道:「今兒為了恭迎本宮來,黃大人特將撫鸞司清空了,想來那些什麼木驢、枷鎖什麼的也搬走了。丫頭,二十多年前本宮也曾被關入過內獄,知道在裡頭會遭遇什麼,羞辱、虐打,更可怕的是永不見天日,有些人受不了折磨,瘋了;有些人被活生生打死……」
說到這兒,我閉上眼,深吸了口屬於內獄特有的腐爛而腥臭的味道,寒涼從腳底湧起,一路向上,慢慢地包裹住我。
五姐撞牆自盡時,那腦骨崩裂的悶聲縈繞在我耳邊;
麗華死後,那張七竅流血的面孔,歷歷在目。
這是我一生也忘不了的夢魘。
我睜開眼,對張家丫頭笑道:「你是二月初被關進來的,至今已近百天。你身上遍布傷痕,被虐打到只剩一口氣,可你什麼都沒有招,因為你知道,一旦說出點什麼東西,小命立馬不保,或者你還抱有希望,在等人營救,對麼?」
張韻微盯著我,沒說話。
我知道猜對了,接著道:「直到你聽到,陛下要賜死你的消息,你這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棄子,所以你提出見本宮,想給自己爭取一個活命的機會,對麼?」
「對!」
張韻微擲地有聲地承認。
這丫頭眼睛由混濁變得清澈,捂住口猛咳了通,等喘順了氣後,虛弱道:「這天下所有人都恨我,不管我有沒有招供,都難逃一死,獨有姑姑您和小女有相似的出身、相似的遭遇、甚至相似的未婚夫,也獨有您能從陛下手裡拉回小女的賤命。所以小女決定將您引到此處,試上一試。」
張韻微小心翼翼地問:「姑姑會看在小女如此可憐的份上,高抬貴手嗎?」
我還未說話,一旁立著的胡馬和秦嬤嬤同時湊過來。
秦嬤嬤按住我的肩膀,皺眉搖頭,提醒我莫要答應。
而胡馬則甩了下浮塵,斜眼覷向張韻微,陰陽怪氣地冷笑:「你這賤婢在牢中隱忍到今日,想必全靠心裡那點恨撐著,保不齊日後會反咬娘娘一口。」
張韻微望向我,問:「姑姑,您…會放小女一條生路麼?」
我淡淡一笑:「丫頭,姑姑讓人給你清洗、更衣打扮,且早都同你說了的,是要你體體面面的走。」
說到這兒,我頓了頓,觀察些小張氏的一舉一動。
果然,她聽到我這話,整個人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癱坐在地上,順著冰涼的石壁滑下去,最終暈倒在地,頭上的珠花也隨之跌落。
她怔怔地落淚,苦笑了聲,掙扎著重新跪好,給我磕了個頭,良久,才道:
「意料之中,小女叩謝娘娘賞賜體面。」
她盯著我看了許久,忽然笑了:「你和張素卿,真的太不一樣了,如果你是我姑姑,那該多好。」
張韻微頭垂下,靜等著死亡的到來,眸中已沒了方才的神采,儘是萬念俱灰。
我沉默不語,微笑著享受張韻微的這份絕望。
我說過,我喜歡和聰明人說話,不費勁;
我也喜歡和聰明人交易,一本萬利。
我太知道小張氏為求存的這點伎倆和話術,不過她想拿捏我,還差了點道行。
我扭頭,給秦嬤嬤使了個眼色。
秦嬤嬤立馬會意,將伺候著的宮婢、太監和女衛軍全都打發出去。
沒一會兒,牢獄中只剩下我、秦嬤嬤雲雀、胡馬和黃梅,不知是不是人少了,這地方越發顯得空蕩死寂,鬼氣森森。
「螻蟻尚且偷生,更別提人了。」
我翹起二郎腿,指尖在腿面上輕輕點,笑道:「丫頭,你說得沒錯,這天下興許只有姑姑我才能給你一條生路,機會是自己爭取的,願你這回能說真話,懂麼?」
張韻微登時楞住,眼裡重新寫滿了希望,她胳膊撐住牆,重新跪好,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掉,銀牙咬住下唇,不住地點頭。
我收起笑,皺眉問:「你父親是不是已經回長安了?」
「是。」
張韻微承認。
我心裡一咯噔,果然。「他現在在哪兒?」
「不知道。」
張韻微神色複雜,搖頭。
許是見我面上浮現出厭煩表情,韻微急道:「我是真不知道!真的!我只知他回長安已有六七年,且早都娶妻生女。」
我皺眉:「他是在澄心觀和大皇子見面的?這些年陛下的密探從未在道觀附近發現過貌似張達齊的男人,他改頭換面了?」
「……」
張韻微猶豫了,最終重重地點了下頭。
「他…他故意燒毀自己半張臉,餓得只剩皮包骨,他大隱隱於市,以倒夜香為生,因為只有夜香郎才能光明正大地走街串巷,接觸上三流下九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