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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8:12:00 作者: 小夜微冷
過了申時, 果然就紛紛揚揚下起了雪。
再過一個多月, 鯤兒和禮哥兒就要參加會試了, 為了專心備考, 這哥倆三個月前就搬到了府里的書院,日夜苦讀, 立志今年三月蟾宮折桂。
時間過得真快,想當年我剛回長安時,他們還是少年郎, 如今皆已成家生子。
猶記得十年前勤政殿風波後,李昭打算撮合鯤兒和武安公何家的姑娘, 特特讓何家兄妹來府上的學堂讀書, 哪知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鯤兒和何德潤沒看對眼, 最後倒叫禮哥兒娶了何家姑娘。
我一直知道禮哥兒是個心重的孩子, 這麼多年在豺狼窩般的孫家長大, 極想要出人頭地。
當年武安公何家其實不想與孫家結親, 一個是嫌孫家宗族和內宅傾軋相鬥,水太渾,恐德潤嫁過去後會受委屈;再一個覺得禮哥兒是存了歹念接近德潤的, 心不純。
人家武安公是帶兵打仗的老將軍,軍中威望大,脾氣不輸肅王,壓根不懼什麼陛下、元妃和三品重臣孫儲心,不願就是不願,強迫兩個小人丟開手,甚至當面斥責孫御史教子無方,妄圖讓庶子攀高枝兒。
德潤是大家閨秀,沒做出尋死覓活和月下私奔的事,她將禮哥兒拉到祖父和父親跟前,跪下表態,說她不看重什麼嫡庶,和禮哥兒是兩情相悅,此生只願嫁給孫學禮,日後若是她在孫家受了委屈、被休棄,也絕不會回何家哭。
禮哥兒見德潤如此決絕,當即也跪下發毒誓,若能求娶何家女,此生絕不納妾二娶,必定要蟾宮折桂,給妻子、母親掙個誥命。
武安公一開始還是不願,後頭暗中查訪了四姐和禮哥兒的品性種種,又詢問了李昭和羊大學士,三番五次將禮哥兒約出去談話,覺著這孩子勉強還說得過去,這才答應這門婚事。
開平六年,禮哥兒迎娶了國公府的姑娘。
聽四姐說,這對小夫妻婚後恩愛非常,德潤對她這個婆母十分尊重,請安奉茶一次不落,她心疼兒媳婦懷孕辛苦,說以後用不著過來伺候,身子要緊,哪知這丫頭仍堅持晨昏定省。
德潤說了:「咱們這房本就被大太太和宗族長房欺壓了多年,雖說如今有娘娘為倚靠,可人家心裡未必會服,再說府里人多嘴雜,兒媳把禮數做足了,外人也沒法說婆母和官人的是非。」
四姐每每同我說起這事,眼裡遮不住的高興,說她前半輩子受了罪,原來老天爺是把福氣給她留在後半輩子。
而鯤兒呢?
猶記得當年我瞧見這小子腰間繫著個荷包,多嘴問了句,他說是朱九齡的孫女璧君送的見面禮。
當時我也沒在意,後頭這小子掛念恩師,頻繁往來江州和長安,這來來回回,就和朱家姑娘生了情愫。
鯤兒的婚姻比禮哥兒順多了。
沒別的原因,江州刺史朱九思是個聰明人。
一則他知道李昭非常看重鯤兒,二則他也喜愛鯤兒的品行人才,後與八弟議親的時候一見如故,非留八弟在江州住了數日,二人談詩論道、相攜出遊,非常愉快地就將兩個孩子的婚事定下了。
開平八年中秋,鯤兒和朱璧君成親了。
誰能想到當年我為了做生意,故意去教坊司接近朱九齡,最後會結出這麼多善果,說起來,仿佛就像昨天才發生的事似的。
……
回府後,我換了身淡紫色對襟小襖,吃了盞燕窩粥,便帶了秦嬤嬤和雲雀等人去學堂那邊瞧瞧。
雪如梨花般紛紛揚揚落下,飄在園中的紅梅上,湖心女樂們正在排新曲子,悠悠琴聲飄揚過來,讓人倍感舒暢。
「待會兒吩咐後廚,魚湯每日不能斷。」
我叮囑一旁打傘的雲雀,笑道:「考期鄰近,鯤兒他們日夜苦讀,得補補腦。」
雲雀微笑著點頭。
她比劃著名指向院子,示意待會兒折一枝梅回去插瓶。
我扭頭,看向雲雀。
十年過去,雲雀胖了些,梳了婦人的髮式,髻邊簪了支鑲了紅寶石的金釵,雖說穿著狐領小襖,可依舊能看到脖子上的一道陳年舊疤。
這倔丫頭說到做到,當年回府後打碎茶杯,做出摔倒割了脖子假象,此後再沒說過一句話。
何苦呢。
穿過迴廊,沒多久我們一行人就走到了學堂。
入口是個葫蘆形的拱門,左右兩側鐫刻著宋朝汪洙的一句詩「學向勤中得,螢窗萬卷書」。
學堂由三間大屋打通,我兒子和禮哥兒等人這些年就在此讀書,左邊是幾間廂房,可休息用飯,右邊則是藏書閣,安靜雅致,是個溫書苦讀的好地方。
此時學堂外頭正垂手侍立著數個太監和小廝,手裡捧著手爐和披風等物,靜靜地等著。
忽然,我瞧見從西小門那邊走過來個貌美如花的丫頭,十五六的模樣,梳著雙環髻,穿著銀紅色的小襖,淡掃峨眉,淺點朱唇,在這白茫茫的雪中猶如一抹紅梅般動人,是伺候睦兒的一等丫頭凌霜,她手裡端著個漆盤,盤中放著豬脯、瓜子和鳳梨酥等零嘴兒。
也就在此時,從學堂里走出個少年,正是我的大兒子李睦。
睦兒今年十二了,他長得像李昭,五官偏斯文俊美,可眉宇間又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野性,唇角天生微微上翹,笑得乾淨而明朗。
他今兒穿了身朱紅錦袍,頭上戴著二龍戲珠抹額,腳蹬小牛皮靴,眼裡笑里洋溢著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