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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8:12:00 作者: 小夜微冷
外頭的雨已經停了,青石地的凹槽里汪了不深不淺的積水,桂花樹的殘葉落在上頭,如同一葉扁舟般晃蕩。
初冬的寒涼之氣陣陣襲來,我不禁環抱住雙臂,打了個寒噤。
這會兒,小廚房的屋頂的煙囪正冒著灰煙,胡馬訓斥嬤嬤的聲音隱隱傳來:
「陛下昨晚喝了酒,今早胃口肯定不會好,長沒長腦子,竟做這種油膩的東西,快,換成清淡的,再弄個酸湯,他興許會喝兩口。」
「熱湯趕緊燒,待會兒把薔薇香露也備好,陛下身上都是酒味兒,如此怎麼能會見大臣,肯定會被那些人聒噪的。」
「發香煤燒紅了沒,趕緊放進炭盆里端上去,而今入冬了,陛下和小木頭起來會覺得冷的。」
……
沒一會兒,我就看見胡馬端著個炭盆匆匆從小廚房裡出來了。
他瞧見我,一怔,笑著疾步上前,伸長了脖子朝里看,輕聲問:「小木頭和陛下醒了麼?夫人怎麼起這般早,再睡會兒吧,您昨夜也喝多了。」
「我睡不著。」
我用腳尖踢了下裙子,輕聲道:「這幾日要看酒樓的分鋪,再說,我還想去瞧一眼朱九齡。」
我扭頭,往裡屋看了眼,嘆了口氣:「於情於理於道義,這回朱先生自盡,和我們倆有脫不了的干係,子女一事最能傷父母的心,我怕朱先生又想不開做傻事。」
胡馬點點頭,笑道:「略去一兩次就行,省的那廝覺著您對他好,又糾纏不清。」
我看了眼胡馬手中的炭盆,囑咐道:「我這邊顧不上,待會兒你把小木頭抱回宮,再暗中找一下鄭貴妃,大致給她說一下陛下的情況,讓她想法子通知群臣,就說陛下今兒身子不適,病倒了,他喝了那麼多酒,今兒身子肯定不舒服,就在這兒踏踏實實休養一天吧,畢竟……」
我冷笑了聲,陰陽怪氣道:「畢竟明兒寶婕妤就要入宮了,陛下也得做個樣子,偷摸在宮外陪陪美人嘛。」
我話音剛落,忽然聽見裡頭傳來杯子落地的響動。
緊接著,李昭溫厚的聲音就響起:「妍華、胡馬……人都哪兒去了,咦?這是什麼東西……此物有主、概不……高妍華!你你你……」
我暗道不好,拍了下胡馬的肩膀,忙笑著說:「陛下和小木頭交給公公了,我就先走了。」
說罷這話,我急匆匆地往前走,一回頭,瞧見李昭挑帘子出來了,他俊臉漲得通紅,頭髮稍有些凌亂,寢衣半敞開著,露出光潔的胸脯,手裡攥著張紙條,絲線垂落在地。
此時,我倆四目相對。
「高妍華,你的膽子真是越發肥了!」
他踩著鞋,咬牙切齒地朝我追來,誰知被地上的青苔滑到了,啪地一聲摔倒,半個身子都摔濕了。
他也顧不上揉,推開跑過來扶他的胡馬和嬤嬤們,胳膊伸向我,又氣又無奈,最後噗嗤一笑:「真不是你想的那樣,真的,你來,朕好好給你解釋。」
我朝他吐了下舌頭,連連往後退,笑道:「陛下還是去洗個熱水澡吧,妾身好忙,就不伺候了。」
……
*
阿善住在外院,早早就起來套好了車。
我忙不迭地坐上馬車,催促阿善離開,吩咐他,待會兒去樊記買些精緻點心,再到生藥鋪抓些補血治傷的好藥,咱得去看看朱先生。
馬車搖曳在清晨的長安,我稍稍推開車窗往外看,夜市的商販在拾掇小攤貨物,早市的包子鋪聚攏著香甜的白霧,上了年紀的老漢挑著柴,往大戶人家的後門行去。
我的腦中忽然浮現出李昭方才摔倒的窘迫樣兒,不由得笑出聲。
他說「不是你想的那樣」,大抵……他和那個張春旭之間沒什麼吧。
莫名,我忽然就高興了,覺得肚子也餓了。
剛要叫阿善停車買兩個包子,忽然聽見街上傳來陣嘚嘚馬蹄聲,沒一會兒,就看見個護衛勒馬,與我的馬車並行。
這護衛並未下馬,抱拳向我行了一禮,兩手恭敬地捧上封信,說是風和先生給夫人的。
我從他手裡接過,沖他笑著點點頭,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此時,我合住車窗,竟有些緊張,心也咚咚直跳。
我拆開信,將裡面紙取出來,有兩張。
頭一張是幅畫,上面畫了一男一女兩個人,男的翹著二郎腿坐在四方扶手椅上,女的是個光頭,穿著僧衣,委屈地跪在地上哭,兩人似乎在聊什麼事。
緊接著,我打開第二張紙,引入眼帘的是非常好看的行楷,是李昭的字。
「此物有主,從未外借。」
看到這八個字,我脖子裡那根「魚刺」忽然就「咽」下去了,心裡憋著的那口氣也順了。
我掩唇壞笑,接著往下看。
「夫人若是再不憐惜疼愛此物,此物說不準可就真外借了。
朕今早醒來,發覺渾身酸痛,後一照鏡子,頭上怎麼傷了一塊?身上怎麼也有好幾塊青紫?夫人是不是趁著昨夜朕醉酒,偷偷打朕了?
朕很生氣,非常生氣。
忽聽胡馬說,某人昨夜裹著被子哭了一宿,算了,朕大肚能容天下事,原諒你了。
另,幫朕給朱先生買點補品。
風和先生字。」
我搖頭笑笑,將信箋按在胸口,掀開帘子,對阿善粲然一笑:「去買四個包子,夫人我可餓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