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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8:12:00 作者: 小夜微冷
    老太太是吃齋念佛的人,忙讓家裡僕人把燕嬌扶進廟裡的廂房裡,等燕嬌清醒、吃了點粥後,問了幾句,這才知道暈在她腿邊的姑娘,竟是那個兵部侍郎家的閨女。

    趙家慘事本就在長安傳的沸沸揚揚,所以老太太也沒懷疑燕嬌撒謊,心裡可憐這丫頭身世,看到丫頭哭訴自己慘遭未婚夫背棄,又被親戚嫌惡占便宜,而今為救母才到麗人行做生意。

    老太太也沒戳破丫頭故意找到她跟前求情,只摩挲著燕嬌的手,讓她回去等消息。

    果然當晚,芙蓉山莊的大東家親自找到麗人行作坊來了,先罵了幾句燕嬌「卑鄙」,竟然對他母親下手,後又稱讚燕嬌真是個做生意的料,前有麗夫人拿下朱九齡的兩朵彼岸花當活招牌,後有燕嬌「死纏爛打」地談生意。

    結果就是,金秋最後一茬新鮮石榴花,芙蓉山莊分了我麗人行四成!整整四成啊!

    我和李少聽到這事,都驚得目瞪口呆,再也不敢小看這個不到二十的姑娘,就連我家那位皇帝老爺都詫異了片刻,讓我把家中的燕窩盞拿些,給那姑娘補補身子。

    從那個地方走出來的女人有多狠多拼,我知道,燕嬌亦知道。

    ……

    我明顯地感覺到,自打十月初七那晚過後,李昭變了很多。

    這次不用我主動說,他自己就數次將兒子抱出來,同我相見,我們倆一起看孩子爬、坐、嘗試著站起來,關係緩和了很多,並且他也遵從我的想法,沒再百般讓我懷孕,讓太醫配了藥性溫良的避子湯,也減少了與我同房的次數。

    在十月中旬的時候,恰好到了李昭生母的忌辰。

    他沒想勞民傷財弄大排場,就微服帶著皇后出宮祭拜,誰知回來的路上恰巧碰見兩個貧婦為了生計,爭奪一盆髒衣裳。

    他感慨良多,說沒想到天子腳下竟有如斯事。

    後來有意無意地在同內閣臣子議事時提起這事,說鰥、寡、孤、獨生存艱難,尤其是寡妻,竟為了爭搶一盆髒衣裳打得頭破血流,各皇商其實可以適當給這些人提供個活兒做,讓他們維持生計。

    一時之間,長安施粥之風盛行,各個皇商、東家亦開始招收長期或臨時的寡妻、貧婦為夥計,或者給她們提供些漿洗、清掃等幫閒活兒,我麗人行當然不會弱於人後,一口氣招了三十多個人。

    李昭此舉,得到朝野內外和平民百姓的讚許稱頌,群臣再次上表,請求給他上尊號,他再次婉拒了;

    緊接著,他又感慨民生多艱,同內閣商議,接連制定出釋放奴婢和有計劃地將民遷往地廣人稀之地墾荒,最重要的是,在他這一朝,開始給婦人授田。

    我不知道他的這一系列決策和我有幾分關係,又有幾分受我的影響,但我覺得,他應該是個好皇帝吧,起碼做了真正意義上對民有益的事。

    記得前幾日,李昭來家裡,他喝多了,摟著我說:「朕以為平息三王之亂將會是朕本紀中最濃墨重彩一筆,原來不是。妍華,朕到底有多幸運才能與你重逢。你呀,一定要死在朕後頭……」

    其實很怪。

    以前的我謀劃五年、十年的事,最終落腳處是小木頭有機會被立為儲君,可以與張素卿的兒子一爭高低,現在,我更希望小木頭是父皇、娘親呵護下成長的快樂健壯的小皇子。

    無欲則剛這四個字分量有多重,我現在慢慢看清了。

    瞧,一件很普通招收憐憫寡妻妾的事,讓李昭贏得了仁君的好名聲,讓我麗夫人的聲譽和鋪子也名利雙收,大家都高興。

    ……

    自打十月初七那夜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朱九齡,街面上也鮮少有他的傳聞。鯤兒一開始傷心了好些日子,想要去找找朱先生,我沒讓,哄他朱先生得病了,需要靜養,以後若是有機會再教你書畫。

    鯤兒是懂事的孩子,加上家裡書局也忙,也沒再念叨這事。

    天越來越冷了,麗和酒樓的生意也越來越好。

    今兒是十一月初一,從晨起就開始下雨,我換上了繡牡丹的襖子,這幾日受了點涼,頭有些疼,便早早戴上了貂毛做的昭君套。

    最近李少打算開麗和酒樓分店,可他年底得去一趟北疆榷場,忙與越國的茶葉和瓷器等大宗買賣,便將麗和這事全權交給了我。

    上午的時候,我和阿善四處看了下鋪面,傍晚去麗人行新開的大鋪子裡巡了圈,並與燕嬌商量了下,如要不要在年底開個香料鋪子……

    入夜後,我去春一醉酒樓買了份魚羹,就準備往家走。

    今兒李昭派人出來傳話,說會先讓胡馬帶小木頭出來,他處理完政務,晚些來。

    在等魚羹的時候,我和春一醉酒樓的東家談笑了幾句,待吃食全都裝好後,這才告辭離開。

    天黑黢黢的,冷雨噼里啪啦地往下砸,偶爾有幾滴落入脖頸里,讓人不由得渾身打顫。

    正當我準備上馬車的時候,忽然,從不遠處疾步匆匆走來個中年男人,瞧著四十餘歲,中等身量,穿著剪裁精良的錦袍,方臉八字鬍,一手撐著油紙傘,另一手拎著個小白燈籠,看見了我,忙不迭地高聲喊:

    「敢問您是麗夫人麼?」

    我將食盒先放進馬車裡,笑著問:「尊駕是誰?」

    這中年男人氣喘吁吁地跑過來,用袖子抹了把臉上的汗和雨,將燈籠往起抬了下,眯起眼,仿佛要仔細看我,目光落在我臉上的面紗,皺眉笑道:「沒錯兒了,方才小人去麗人行找您,夥計說您剛走,去了春一醉,小人緊趕慢趕,總算見著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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