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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8:12:00 作者: 小夜微冷
    我聽出來了。

    他是問我,一個人睡寂寞不,要不要在西風明月的晚上約著做點壞事。

    我並沒有躲開,亦從筆架拿了支狼毫筆,蘸了墨,笑道:「先生好雅興,詞動人,字更動人。只可惜妾渾身銅臭氣,鮮少讀什麼唐詩宋詞,小時候倒是念過幾日《詩經》,但實在不懂什麼意思,先生教教妾身唄。」

    「好啊。」

    朱九齡莞爾,再次湊近我,幾乎半個身子要貼在我的胳膊上。

    我媚眼橫向他,就在他那首《眼兒媚》下寫了首《相鼠》:

    「相鼠有皮,人而無儀。

    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相鼠有齒,人而無止。

    人而無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體,人而無禮。

    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寫完後,我裝作茫然無知,笑著問朱九齡:「這首詩什麼意思呀,先生知道麼?」

    朱九齡玩味地看著我,挑眉一笑:「這是罵大老鼠寡廉鮮恥,還不如去死呢。夫人,你這是在罵我麼?」

    第94章 挖苦  四十米大刀

    我心裡暗道:老娘罵的就是你。

    但面上, 我依舊巧笑嫣然,沒言語,將筆擱在硯台上。

    忽然, 我察覺到有點不對勁兒, 屋裡不知什麼時候滅了兩盞燈,只留書桌上的這個小燭台。

    我發現朱九齡佯裝欣賞我寫下的這首《相鼠》, 可不知不覺,他整個人幾乎貼在了我身後, 不靠近, 但他身上的瑤英香卻一點點籠罩住我。

    我竟有些小緊張, 輕咳了兩聲, 不著聲色地取笑他:「先生難不成年紀大了,眼睛也花了, 非得湊近才能看得清字?」

    「字看不看得清無所謂,人可得……」

    朱九齡頓了頓,俯身, 湊到我耳邊,輕嗅了口, 曖昧呢喃:「夫人戴得這對珍珠耳環好看, 《孔雀東南飛》里怎麼寫的來著?」

    說這話的同時, 他目光下移, 放肆地在我身上打量, 柔聲笑道:「腰若流紈素, 耳著明月璫。指如削蔥根, 口如含朱丹。纖纖作細步,精妙世無雙。」

    我往左邊挪了一大步,躲開他, 從書架的抽屜里取出兩支紅燭,點上,屋裡登時亮了幾分。

    這就是老朱勾引女人的手段?

    是啊,孤男寡女、香室昏暗,他這個人長得好,加上又會花言巧語,的確挺戳人的。

    想想吧,當時我買了那個小院,也曾這般用溫柔刀子扎過李昭,我請他留下,他一句話沒說,用沉默拒絕了我,擰身離開後,半夜又折了回來……

    想到此,我不禁笑出聲。

    「夫人笑什麼?」

    朱九齡手摸了下自己的臉,問:「可是在下臉上沾了墨?」

    我走到門口,側身,歪頭笑著看他:「天色不早了,妾身讓人套車送先生回去。」

    朱九齡朝我走來,笑道:「夫人為何這般狠心下逐客令?」

    說到這兒,朱九齡眼圈忽然紅了,神色黯然,低頭定自己的鞋尖,仿佛有什麼心事似的,他猶豫了許久,才無奈一笑:「其實夫人沒必要避在下如瘟鼠的……」

    我皺起眉,後脊背緊貼在門上,扭頭瞧去,阿善正在院子裡拾掇炭盆和碗碟,這黑瘦精壯的小伙子見我在看他,立馬站起,手舞足蹈地打著手勢,指頭往屋裡指,又握成拳頭,用口型問我:「夫人,需要小人過來麼?」

    我微微點頭。

    也就在此時,我看見朱九齡不知什麼時候竟走到我身邊了。

    他發現了我這般動作,搖頭一笑,雙手背後,痴痴地朝天上的那彎朗月看去,眸子中含著抹悽苦:「即便夫人不說,在下也知道,你其實很嫌棄鄙夷我的。」

    我忙笑道:「妾身並沒有,先生別誤會。」

    「其實我也討厭自己。」

    朱九齡輕嘆了口氣,似在對我說,又似在自言自語:「世人都在鄙夷我薄情寡義,可他們哪裡知道,每一段感情、每一個情人,我都用生命去珍惜熱愛……可我也真的傷害了她們。我怕給不了她們幸福,更怕將來盡不到一個丈夫和父親該有的責任,讓她們失望,於是我像個懦夫似的逃了……」

    說這話的時候,朱九齡竟掉淚了,他慌亂地扭轉過身子,用袖子擦眼淚。

    此時,我看見阿善拿著根腕子般粗細的棍子來了,我沖他擺了下手,讓他先別過來。

    「先生莫要傷心。」

    我安慰他:「都過去了,以後您……」

    我話還未說完,就被他打斷了。

    他攤開雙手,看掌心並未洗淨的墨跡,搖頭嘆道:「終我一生,都在追求書畫上的更高境界,可能老天爺在懲罰我這薄情負心的浪子,這些年,我在書法和作畫上非但無寸進,而且,我的身子也……」

    他眼圈更紅了,聲音都在顫抖,看向我,口張了好幾次,最終才苦笑道:「大抵真有了報應,我此生的摯愛是青樓名妓江南月,我居然拿她同虎威將軍換了汗血寶馬,事後,南月將我約出來,說同我再喝一次酒,徹底了斷這份感情。沒想到,她在酒里下了藥,在我半醉半醒的時候,她將我……閹割了。」

    我大驚,朱九齡竟、竟沒有那玩意兒?是個太監?

    一時間,我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心裡的戒備登時放下大半,重重地嘆了口氣,從袖中掏出自己的帕子,走到朱九齡跟前,遞給他,柔聲道:「沒想到先生竟有這般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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