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頁

2023-09-27 18:12:00 作者: 小夜微冷
    「想什麼呢。」

    我搖頭一笑,繼續撥弄著算盤。

    正在此時,我忽然瞧見從外面進來個清瘦少年,十一二歲的模樣,右邊袖子比左邊的長半截,長得俊秀文氣,正是我家鯤兒。

    鯤兒微笑著朝櫃檯這邊走來,將手中的空酒壺往起拎了下,偷摸沖我眨眨眼,笑道:「夫人好。」

    「你好呀。」

    我笑著問:「今兒又給書局裡的先生們打酒?」

    「是。」

    鯤兒忙應聲。

    「最近新釀了些菊花酒,小兄弟要不要買?」

    說話間,我從櫃檯後繞出來,帶著鯤兒往後堂走,笑道:「在酒窖里,小兄弟跟著來取吧。」

    鯤兒緊跟著我走,我發現這孩子時不時地往二樓張望,似乎在找尋什麼人。

    穿過小門,等走到沒人時,鯤兒這才一個健步上前來,親昵地拉住我的手,笑吟吟地小聲喊我:「姑媽。」

    「好兒子,用過飯沒?」

    我攬住鯤兒,帶著他往屋裡走。

    「還沒呢。」

    鯤兒笑道:「今兒書局後廚的張媽媽做的是雜麵,孩兒不喜歡吃。」

    我輕擰了下鯤兒的臉蛋,忙吩咐雲雀,今兒新回來的羊好,割點腱子肉,大火爆炒了,再炒個韭黃雞蛋,另做個排骨湯,鯤兒現在正長個子,得多喝骨頭湯。

    我笑著打趣:「你是不是想著姑媽在酒樓,就借著打酒的由頭,偷偷過來蹭飯?」

    「不是。」

    鯤兒面頰微紅,都要進門了,仍不住地回頭往後看。

    「姑媽,朱先生今兒是不是又來了?」

    「大概吧。」

    我隨口應了聲。

    進屋後,我涮了兩個杯子,給鯤兒泡了個牛乳茶,其實就是普洱茶里加奶,再添一勺蜂蜜。

    「姑媽……」

    鯤兒從桌上端起茶,抿了口,猶猶豫豫地看著我,似乎有什麼話要說,最終沒忍住,輕聲問:「聽說朱先生是為了見您,這才來酒樓的,那個、那個,侄兒想……」

    我知道鯤兒的想法,他非常崇敬朱九齡。

    當時我削尖了腦袋,想讓朱九齡收鯤兒為徒,後面聽李昭揭了老朱的底,我真猶豫了,萬一朱九齡把我家孝順又聰穎的侄兒教成瘋子怎麼辦?

    我抬手,輕撫了下鯤兒的頭髮,柔聲道:「姑媽重新給你找個人品好的先生,行麼?」

    「不不不。」

    鯤兒連連擺手,急得都磕磕巴巴了:「孩、孩兒絕不是逼姑媽,更沒敢奢望能當朱先生的弟子,就、就是想見見他。」

    「你真這麼喜歡他?」

    我噗嗤一笑,問。

    「嗯。」

    鯤兒臉微紅,頭低下,怯懦道:「不瞞姑媽,孩兒之前一直臨的是朱先生的楷書,後來皇姑父讓孩兒臨張猛龍碑,孩兒這才換的,其實……孩兒更喜歡朱先生的字。」

    我嘆了口氣,心中忽然一動。

    其實學藝,學得是師父的手藝,不一定是風流瘋狂。

    想到此,我從隨身攜帶的小荷包里掏出張紙條,打開,推給鯤兒,笑道:「當日姑媽和朱先生喝酒,他高興之餘,說會收你為徒,還立了張字據呢,你拿著去找他,他是成名已久的人物,不會賴帳的。」

    鯤兒詫異地看著我,一臉的不信。

    這孩子低頭,去瞧那張字據,忽然臉漲了個通紅,激動的肩膀都顫抖了,結巴的更厲害了:「這、這真是朱先生的字跡啊!」

    「嗯。」

    我笑著點點頭,柔聲道:「你趕緊去吧,他戌時就會離開。」

    鯤兒聞言,立馬拿著那張字據站起,可很快又坐下,他低下頭,手搓著自己的衣角,聲如蚊音:「孩兒不敢,姑媽,您、您替我去嘛。」

    我搖一笑,難得啊,我家鯤兒還會這般同我撒嬌。

    正在此時,雲雀端著飯菜進來了。

    我幫著將菜和湯羹布好,然後從櫥櫃中拿了瓶菊花酒,拍了拍鯤兒的頭,柔聲道:「你先吃著,吃罷後給你爹爹帶兩瓶花雕回去,姑媽這就去找朱先生,若是有好消息,明兒讓人去書局找你。」

    說罷這話,我拎著酒壺,提起裙子,朝前堂的酒樓行去。

    在上樓梯的時候,我的心緊張得咚咚直跳,因為我並沒有信心朱九齡會答應,甚至沒信心,他會同我說話。

    走到包間門口,我輕敲了幾下門,果然沒得到回應。

    我笑了笑,讓阿善在門口等著,自顧自推門進去,四下瞧去,朱九齡正端坐在四方扶手椅上,他臉上的傷早都好了,穿著月白色的直裰,越發顯得面如冠玉,卓爾不群。

    此時,他面前擺著兩碟未動過的小菜和一盞冒著熱氣兒的香茗,手裡捧著本書,正津津有味地看。

    他聽見響動,抬眼瞅了下,見是我,勾唇笑了笑,並未像之前那樣起身離去,而是平靜地翻了一頁書,道:「我就知道你會來。」

    「先生這是在等我?」

    我挑眉一笑,坐到他對面的小圓凳上,從桌上翻起個杯子,給自己倒了杯菊花酒。

    朱九齡並未正面回答我這個問題,仍沉浸在書中,良久才說了句:「你好像胖了點。」

    「是麼。」

    我掀開面紗,喝了口酒,同時不住地打量朱九齡。

    離得近,我看見他真的「變」乾淨了很多,指甲修的短而圓,身上有股好聞的「崔賢妃瑤英香」,腳上穿的那雙軟底藍緞鞋纖塵不染,哪裡還是當初那個醉酒狂躁、當著陌生女人面小解的瘋子。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