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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8:12:00 作者: 小夜微冷
    「沒事。」

    我輕輕地撫著肚子,看向梅濂的背影,笑道:「我同大郎風風雨雨生活了十幾年,他不至於讓我一屍兩命,對吧大郎?」

    梅濂雖沒回頭,但從他緊攥起的拳頭能知道,他恨極了我。

    可這裡是長安,不是曹縣、丹陽縣那種小地方,長安遍地都是皇親國戚、高官顯貴,他沒確定我的姦夫是誰前,不敢下手。

    我還不知道他?

    在得到我的命令後,雲雀雖說極不放心,可仍聽話,給我屈膝行了一禮,擔憂道:「夫人放心,奴這就回去找主子。」

    說到這兒,雲雀惡狠狠地瞪著梅濂:「我家夫人若是少一根頭髮絲兒,我家主子絕不和你善罷甘休!」

    話音剛落,雲雀喚了那兩個侍衛,疾步匆匆消失在了白茫茫大雪中。

    見雲雀走了,梅濂回頭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將他的心腹侍從叫過來:「順子!立馬在家附近包個客棧。」

    話剛說完,梅濂大手一揮:「等等,先別著急,你去跟著那三個人,看他們進哪家門,口裡所謂的主子到底是誰!」

    才囑咐完,順子剛要走,梅濂再次把人叫住:「慢著,讓咱們車夫立馬回家,偷偷告訴蓮姨娘,讓她把念惜捆了關房裡,不許下人們亂走動,把轎子抬到後門,務必挑兩個咱們從曹縣帶來的老人兒抬轎!」

    我冷笑數聲。

    果然不出所料,他怕帶我回去丟人,想在客棧安置我,可又怕外頭人多嘴雜,於是讓車夫回去給蓮生帶話,把家裡收拾「乾淨」,再把我抬回去,好好地審問我。

    問嘛。

    夫妻一年多不見,可是得好好敘會兒話。

    這般分配完後,馬車周圍很快就恢復了安靜。

    我看見他半蹲在馬車口,身子佝僂著,大口地呼吸,一動也不動,好半天,他才猛地回頭,眼裡竟含著抹淚,恨恨地盯著我,不說話不動手,從頭到腳地打量我,最後冷笑了聲,將身上的大氅解下,扔給我,用力掀開車簾,坐到外頭趕車。

    馬車忽然動了,我的心也隨之咯噔了下。

    我渾身乏力,吃力地將那件早已沒什麼溫度的大氅撿起,裹住自己,我苦笑了聲,手附上發熱發痛的臉,忽然就掉淚了。

    少年夫妻,如今終於走到了末路。

    這到底是種什麼感覺?我不知道,真的說不出來。

    對他,我早已沒了愛,有的只是風雨攜手走來的情,可以說家人、友人亦或許……或許,就是夫妻吧。

    我兩指夾開車簾,往外瞧。

    大雪紛紛揚揚落下,行人用包袱或是大袖頂在頭上,匆匆地往家趕,小販們亦開始收拾攤子……點點滴滴涼意落在我臉上、袖子裡,曾經,我和他就是這些窮苦小老百姓里的一個,為什麼會慢慢地滿目全非呢?

    我用指頭揩去眼角的淚,長嘆了口氣,艱難地挪在車口,與他僅僅隔著一道帘子而坐。

    「你還記不記得咱們十七歲的時候?」

    我沒有碰他,我們就這般咫尺天涯地坐著,我悽然一笑:「那時候咱們沒有隨從、丫頭和一些亂七八糟的男人女人,就咱們兩個,縣城開集了,你大清早去租了輛驢車,拉著我去買年貨,娘不喜歡我塗脂抹粉,你總是向著我,哪怕少割兩斤豬肉,也要給我買胭脂和髮釵。」

    他沒說話,但我聽見他微不可聞的抽泣聲。

    「不說了,好沒意思的。」

    我笑笑,眼淚落在他大氅的貂毛上:「如今你到長安做官了,雖說臉還生著,沒人認識你,但讓路人看見你掉淚……也不好看。」

    我沒再說話,疲累地靠在車壁上,由他帶著我走這一路風雪。

    ……

    也不知走了多久,如同幾輩子那麼長吧,馬車忽然停了。

    我聽見他跳下了馬車,好像回府吩咐什麼去了,不多時,我聽見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似乎出來兩三個人。

    車簾忽然被人扯開,此時天色稍晚,風雪如刀般朝我襲來,將我的頭髮吹亂,我看見梅濂就站在車跟前,他眼睛稍有些紅,俊臉陰沉著,沒有半點悲喜或是憤怒,而在後門口,靜等著頂小轎子和兩個眼熟的下人。

    「下來。」

    梅濂將腳凳扔在地下,朝我伸出手。

    我抓住他的胳膊,吃力地往出挪,慢慢地下車,剛下車,他就甩開我的手,仿佛碰到了什麼不潔之物。

    我笑笑,看了他一眼,扶著腰走向那頂小轎,坐了進去。

    轎簾放下後,裡頭忽然就暗了,我身子重,難免感覺有些擠。

    下人抬得很穩,走得很快,我兩指夾開轎簾往外瞧,梅濂疾步匆匆地跟著,我沒再看他,轉而看向另一邊,這個宅子原先是兵部侍郎的府第,亭台樓閣應有盡有,只不過宅空而人少,在白雪中顯得有些淒涼。

    當初三王作亂,李昭處於極被動的狀態,當時朝堂有好幾種聲音,遷都或是求和,李昭下手極狠,收拾了一批人叫囂著求和的官員,其中就有兵部侍郎。

    我記得第一次去看八弟那天,正好遇見衛軍抄兵部侍郎的家,珍奇金銀一箱箱地往出搬,外頭站著兩行被扒去華服的男女老幼,等著厄運的降臨。

    不過一年的時間,梅濂住進了這個宅子。

    我長嘆了口氣,人生境遇起伏,不過如此。

    穿過兩道小門和曲折遊廊,轎子終於進了個極寬敞奢華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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