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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8:12:00 作者: 小夜微冷
    「你也太迂了。」

    李昭飲了口酒,手指向跪在八弟跟前的鯤兒,笑道:「這孩子不錯,朕看以後能承襲你承恩侯的爵位……」

    「陛下何必強人所難。」

    八弟猛地喊出這話,他忽然渾身抽搐,額上青筋直冒,雙眼圓瞪,似乎想起什麼可怕的往事,大口地呼吸著,牙關緊咬,竟生生將口舌咬出了血,鯤兒嚇得之哭,搖著他父親:「爹,您怎麼了?四姑,爹又犯病了!」

    而四姐也著急了,跪著爬過去,環抱住八弟,打著八弟的臉,連聲喚牧言,並且狠狠掐八弟的人中,哭著瞪向李昭,言語中埋怨頗深:「這孩子當年經歷過那麼一遭,落下了病根,十分畏懼這些事,陛下何必嚇……」

    那個嚇唬二字四姐剛要脫口而出,孫御史眼疾手快,立馬捂住了四姐的嘴。

    「算了算了,我們不要了。」

    我心裡也是急,剛準備起身去看看八弟,就被李昭拉住了手。

    而此時,我看見八弟慌亂地四處看,目光落在方才包餃子的案桌上,他瘋了似的躥出去,一把抓起菜刀,瞬間,幾個羽林衛就沖了進來,拔刀對準八弟,正要下手,他們聽見李昭咳嗽了聲,忙收刀,護在皇帝面前。

    「牧言!」

    我急得不行,這孩子到底怎麼了,要做什麼!

    我看見八弟雙眼通紅,嘴裡喃喃不知在說些什麼,忽然,他看見了鯤兒,一個健步上前,跪倒在地,一把將鯤兒的手拉出來,啊地叫了聲,齊刷刷剁去兒子右手三根指頭。

    鯤兒年幼,一開始不知父親怎麼了,嚇得不知所措,而被斬斷指頭後,痛的慘叫,血流了一地,竟給生生疼暈了過去。

    「不要爵位,不要爵位。」

    八弟緊緊地抱住他兒子,拿著菜刀,茫然地四處看:「不科考了,不考了,能不能放過高家,放過我姐姐,麗華死了,我也要死了……」

    我心如刀絞,掙脫開李昭的手,咬牙瞪著他。

    李昭搖頭嘆了口氣,痛惜道:「牧言這孩子也太痴了,不願做侯爵,說便是,何苦傷了自己的兒子。」

    第50章 家在何方?  我後悔了,想回家了

    我回長安的第一個年, 就這樣過了。

    以滿懷欣喜開始,至血肉分離結束。

    可悲又可笑是不是?

    八弟隱疾復發,傷了親生兒子鯤兒。好在李昭早前有安排, 明著下旨讓太醫院院判去「戰場隨軍」, 實則把那醫術精湛的老先生放在我這兒,照顧我的身子, 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場。

    原本我以為鯤兒的傷重,求院判大人好生醫治。

    豈料太醫在給鯤兒止血、治傷、餵止疼藥時淡淡說了句:孩子的傷是明病, 有好的一天, 關鍵是大人的心病難醫, 如同爆竹, 平日裡堆在家裡沒什麼的,可一遇著火, 肯定得炸,於人於己都不利。心病還須心藥醫,他這病的癥結在哪兒, 只有本人知道,要自己慢慢想開, 同自己和解……

    是我的不對, 全是我的錯。

    八弟這些年一直過得清貧, 可如他自己所說, 一簞食、一瓢飲, 在陋巷, 吾無憂有樂。他素日裡寡言少欲、安貧樂道, 情緒失控只有兩次,一次是四月那次在書坊見到我,另一次就是今夜。

    如今弟媳婦同我一樣, 再有兩三個月就要生產,聽八弟說過,那是個老實巴交的姑娘,我怕她看見丈夫和兒子都受了重創,會焦心悲痛,傷了身子,再說她一個人也照顧不來。

    於是,我把鯤兒留在我這裡,交給經驗老道的院判大人來醫治,再加上我和雲雀等人,總能將孩子照顧好。

    若外人問起,就說八弟把兒子送到外地書院念書去了。

    等太醫給八弟扎了針,他情緒緩和些許後,四姐和孫御史就帶著八弟回去了。

    我堅持出去送。

    過了子時,就是正月初一了。

    黑夜漫漫,月並不圓,而且還被抹愁雲遮擋住,長街淒清無比,只有馬車碾地和雜亂無比的腳步聲。

    寒風吹來,弄亂了我的頭髮。

    我將吹落的長髮別在耳後,扭頭朝身側緩慢行駛的車駕看去,四姐此時坐在車裡,抱著八弟,就像母親一樣,摩挲著八弟的胸口,小聲安撫他,而八弟並未完全清醒,如同喝醉般,喋喋不休地說話,一會兒要去殺人,一會兒又哭,一會兒又要銀子。

    我簡直心如刀絞,雙腿如綁了千斤巨石般沉。

    孫御史一直默默地行在我身側,見我如此,溫言勸我:「你如今身子重,莫要如此自責悲痛,太傷身了,今晚事發突然,誰也沒能料到牧言這孩子忽然會犯病。」

    「他怎麼會得這種病。」

    我說這話的時候,手都在抖。

    「哎。」

    孫御史重重地嘆了口氣:「當年你和麗華一死一失蹤,就把他激成這樣了。」

    許是想起了往事,孫御史沉默了良久,他雙手捅進袖中,眼睛痴痴地盯著黑暗的遠方,已經稍顯鬆弛的喉嚨滾動了下,道:「當年你和麗華即將被賣,牧言這孩子拖著斷腿到處求人籌銀子,可你曾和太子爺定親,又是罪妃侄女,誰敢與你們高家搭上關係?六姑娘,我知道你恨我,今晚恨不得想吃了我的肉,喝了我的血,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不是個人。」

    孫御史手抹了把眼睛,聲音略微有些顫:「當年牧言求到我這兒,我還記恨著高孫兩家的仇,讓人把他轟了出去,姝兒被我糟蹋了,她恨我,可不得不求我施捨點銀子、屈尊降貴去獄中打聲招呼。我百般譏諷、羞辱她,拍著她的臉,對她說,這就是你們家的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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