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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8:12:00 作者: 小夜微冷
「這?」
我八弟笑得謙卑,問:「敢問爺,草民能走麼?」
「走?」
張達亨眉一挑,坐到四方扶手椅上,翹起二郎腿,鞋尖朝地點了下:「你還沒跪下謝恩呢,竟敢走。」
我八弟那張消瘦發黃的俊朗登時窘得通紅,他想逃,可是周遭被張家刁奴堵住,根本無處可逃,他被逼的雙眼通紅,渾身發抖,許是顧忌我在,他不想讓姐姐看見他如此卑躬屈膝,於是大著膽子,頂撞了句:「太、太子妃娘娘仁慈,想來也不會叫故人之弟受此屈辱,還請爺高抬貴手。」
他話還未說完,忽然被一個刁奴狠踹了下腿彎,強迫他跪下,那些人抓著他的頭,重重地按在地上,對著張達亨的足尖磕頭,喝罵:「這才是謝恩,知道麼,死瘸子!」
第37章 少年俠氣 誅他張家滿門良賤
我忍無可忍, 立馬轉身要下樓去。
大福子和謝子風同時攔住我,皆勸:「夫人你有孕在身,若是被衝撞了可怎麼好, 再說那張達亨是見過你的, 沒得多生事端。
最終如我所料,熱心且仗義的謝子風看不過眼, 說「姐你不方面露面,大福子身份低微, 勢必壓不住那張家惡少的氣焰, 還是我去。」
謝子風一離開包間, 雲雀就進來了。
「怎麼樣?」
我手附上小腹, 護著孩子,輕聲問。
雲雀快步走過來, 伺候我穿上披風,手按在我肩上,壓低了聲音:「奴那會兒以天涼為藉口, 回去給您取衣裳,暗中去找了李少幫忙。那李少是皇商, 名頭毫不弱於那洛陽的首富陳硯松, 此人性豪奢, 喜好收集奇珍異寶, 素來多結交豪貴公子, 與張達亨甚是相熟。說起來, 李少和謝三爺還沾親帶故呢。那李少雖名為皇商, 實際上私底下給太子爺做事,時刻替爺盯著長安豪貴的動靜,奴過去奉爺的旨意, 吩咐他做過幾件事,故而此番請他出面,讓他把張達亨哄到酒樓來,他還當是爺的密旨,忙不迭辦了。」
「那就好。」
我鬆了口氣,握住雲雀的手,問:「你如此幫我,不怕殿下責罵麼?」
雲雀抿唇一笑:「當初殿下將奴給了夫人,奴此生都是您的人,為您做事是奴應盡的職責。」
……
說實話,這世上除了盈袖,我是誰都不信的,包括雲雀。
再忠的奴僕,都有自己的私心,盈袖不一樣,她是我「女兒」,是我一手養大的,我們之間可以有爭吵,但絕不會把情分割裂。
很多年後,我慢慢從很多事中知道了,雲雀的確是個忠的。
她原也是官家小姐,家中遭禍,被籍沒入宮中為奴,後被管事嬤嬤責打之時,恰巧被路過的李昭給看見了。
仁厚的李昭看她卑微可憐,便把她交給胡馬公公調.教,暗中命她盯著各宮各處的動靜。
有時候對一個人死心塌地,其實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雲雀對我的忠,就是這樣的。
或許因為我倆同病相憐,又或許我當日看見衛軍抄兵部侍郎的家,苦笑著嘟囔了句:「杜甫詩中有一句,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若有朝一日我能說得上話,我想給這些女孩子建一間乾淨的屋子,給她們教手藝,讓她們能自食其力,可以有尊嚴地活下去。」
……
我聽見樓下訕笑聲不絕如縷,但也有勸說的聲音,只不過太弱小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我走到窗邊,牙關緊咬往下看。
八弟被那刁奴踩住膝彎,更可惡的是,那刁奴不住地推搡八弟的頭,把他的儒冠都弄掉了,他的頭髮登時散落開來。
八弟也不敢反抗,快三十的大男人紅著眼,身子更佝僂了,窩囊地撿起冠,按在小腹上,護著。
那張達亨仍翹著二郎腿,扭頭逗他的畫眉鳥,噘著嘴吹口哨,神情十分的愉悅,轉而,他垂眸,笑吟吟地看著我八弟,刻薄道:「今兒小懲大誡,回頭你告訴你四姐,既做了人家的姨奶奶,就該認清自己的身份,別一天到晚地撒潑打滾,她鬧著尋死,害得娘娘也不得安生,還得屈尊降貴地去孫家看望她,從中間說和。」
說到這兒,張達亨抱拳,朝東宮的方向見了個禮,厭煩地盯著我八弟,喝罵:「而今陛下病重,後宮所有的事都是娘娘打理,她哪有閒工夫管你家這雞毛蒜皮的小事。」
「是是是。」
我八弟拳頭緊緊攥住,連聲應承。
正在此時,我看見謝子風已經下了樓,他滿臉的怒氣,大步流星地朝張達亨走去,一把抓住張達亨的玉冠,用力將這男人從四方扶手上扯了下去。
一時間,四下譁然,那些看熱鬧的貴公子和儒生們不約而同地後退了幾步。
「誰!」
張達亨大怒,手按住發痛的頭皮和欲掉下的冠,憤怒地扭頭,剛要罵人,一看見欺負他的人是謝子風,粗話生生咽了下去,讓隨從將他扶起來,自行整理著衣冠,上下打量了眼謝子風,驕矜道:「我當誰這麼大膽,原來是真正的小公爺。」
謝子風剜了眼張達亨,攙扶起我八弟,低聲詢問了幾句。
他上前兩步,雙臂環抱在胸前,直面張達亨,冷笑道:「爺正在樓上吃茶歇覺,忽然被一陣嗡嗡的蒼蠅聲吵醒了,我當誰這麼煩人呢,原來是張家四爺。」
張達亨臉色大變,雙指指向謝子風的臉面:「你竟敢羞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