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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8:12:00 作者: 小夜微冷
我再一次見到了陳南淮。
他完全變了,沒有半點過去的意氣風發,孩子死了、妻子走了、朋友沒了、被青梅竹馬欺騙,甚至還被瞧不起的丫頭算計。
他跪在我面前,讓我去找袖兒說情,求我幫他挽回,真的很可憐,但這種遲來的深情好比卡在喉嚨里的魚刺,噁心,且無法下咽。
我一點都不同情他,甚至想弄死他。
我想要見盈袖,迫切地想知道她身子復原了沒,我想給她道歉。
意料之中,我和梅濂在左府站了一整晚,都沒見到她。
左良傅不同意。
袁文清也不同意。
我從沒見過袁文清這樣的男人。
他是盈袖的親表哥,找了盈袖十幾年。
他和梅濂年紀相仿,都是從地方官做起,都是盈袖的哥哥,可性格、行事卻截然不同。
因為袁玉珠母女,還有過去在科舉上被陳家使絆子,導致他多年考不上,他同陳家可謂仇大苦深了,可他依舊能叫陳硯松一聲姑父,能溫言勸南淮表弟放手。
他的忍耐和胸襟非常人可比,智慧更非常人能及。
他有備而來,把這二十來年梅濂、陳硯松的罪證收集齊全,我以為他會以此要挾,可沒想到,他當著大家的面兒,全燒了。
但他提出了要求。
其一,盈袖如果願意認父親和哥哥,他不會攔著,但盈袖不認,陳硯松和梅濂要逼迫孩子,那他就不會客氣。
其二,他以娘家兄長的身份站出來,要求陳家簽了合離書,一刀兩斷,不許陳南淮再騷擾。
其三,他把謀害盈袖的陸令容送入了內獄。
有理有據,進退有度,讓人不得不服。
我知道他手裡肯定有我謀害劉玉兒,殺害丁晨、王嘯的罪證,但他停頓了片刻,看了我一眼,什麼都沒說,把所有證據都燒了。
他給了我面子,退了一大步。
或許,因為我養育了他妹妹,他心存感激吧。
袁文清的出現,梅濂徹底失去了搶回袖兒的希望,垂頭喪氣地回了曹縣,我沒有回去,我不放心袖兒。
我養大的孩子,我知道她的性子。
這半年受辱、小產,成親又和離,她的心肯定被傷透了。
我想在她身邊,照顧她,哪怕讓我跪下求左良傅,也行的。
令我意外的是,左良傅居然同意了,讓我住進左府。
他也很擔心袖兒,只要能治好袖兒的心病,他可以不計前嫌。
那段時間,我不敢出現在袖兒面前,背地裡,我給她做菜、燉湯、熬藥……我知道,她能吃出來是我做的,知道我在,但她從沒有要見我。
她病了,人前笑,人後哭。
她知道陳南淮天天在府外徘徊,打聽她在做什麼、吃什麼,陰魂不散。
她害怕,在柜子里蜷縮整整一天,直到左良傅回來。
她不信任所有人,除了左良傅。
她愛左良傅,但過不了自己那關,推開了他;
左良傅也愛他,但怕自己死了,害她再次受傷,拒絕了她。
兩個人咫尺天涯。
好的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沒錯,他們成親了。
婚禮很簡單,僅僅兩桌飯而已,但是至親好友都到了,這便是最珍貴的。
袖兒的嫁衣,是我繡完的。
我這輩子沒有穿過嫁衣,看她穿,也好。
多美的姑娘啊,嬌怯怯地倚靠在丈夫身邊。
她長大了,出嫁了,成了一個真正的女人,我躲在角落裡,看著她拜堂、敬酒,真心為她高興。
我不配出現在她面前,陳硯松也不配。
那晚,她躺在左良傅懷裡,睡得安心,可我想要她更安心。
於是那晚,我找到了陳硯松,告訴他,我必須親手了結掉陸令容。
陳硯松笑了笑,說:「知道了,即刻安排。」
時隔多年,我又一次踏入了內獄。
這裡的味道刺激著我的記憶,血腥、悶、臭……特別熟悉。
從這種地方走出去的有三種女人。
一種是死人,譬如麗華。
一種是瘋子。
最後一種,就是我這樣的女人。
當我見到陸令容的那刻,我就知道她是我這樣的女人。
瘦弱、單薄,頭髮已經有一掌長了,盤腿坐在角落裡,用石子兒在地上默寫《妙法蓮華經》,周遭的牆壁上,刻著她以前寫的詩詞。
看見我進去了,她沒理會我,眼神空洞,失魂落魄地寫字,像個瘋子。
我端著油燈,挨個兒看石牆。
不得不說,她真是個有才華的姑娘,寫的一手好魏碑,作的詩或哀怨纏綿,傾訴了自己愛而不得,與情郎離心;或鬱鬱不平,敘述生平的抱負、痛苦和不幸。
我走到她跟前,停下,低頭看著這個清秀的女孩,問:「你知道我是誰麼?」
陸令容沒說話,依舊寫字,仿佛沒看見我似的。
我笑了笑,又問:「你知道我和盈袖什麼關係嗎?」
陸令容頓了頓,面無表情的將地上的字用手擦去,重新寫。
我踩住她的手,看著她痛苦地呻.吟,笑道:「盈袖的名字是我取得。」
不得不說,這真是個聰明絕頂的女孩。
她哭了,跪在我腳邊,那樣的無助,是啊,這丫頭父母雙亡,家財被親戚奪走,身患頑疾,心有抱負卻被左良傅羞辱,愛慕表哥卻看著他另娶別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