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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8:12:00 作者: 小夜微冷
有人說去縣裡找幾個姐兒玩玩,憋在山裡一個冬天,把人都要憋死了;
有人說終於能娶媳婦兒了,再買幾個丫頭,把日子紅紅火火過下來。
大家吃著、聊著,儘是對將來美好的嚮往。
我也吃著,看著。
這些人因為走投無路才聚到一起,可一旦暴富,嫌隙就生了,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已經因為分銀子的事吵開了,左不過嫌給他分的少,若不給他加些,那就一拍兩散,他寧願被官府砍了頭,也要去報官。
白氏發揮了潑婦應有的本事,亦加入了戰團,說若非她家大郎出生入死,你們得不了這樣潑天的富貴,大郎必須拿最大一份兒。
我注意到,梅濂並沒有加入到爭吵。
他默默地吃完飯,從包袱里拿出本詩集,一邊背書,一邊認上面的字,並且用木棍在地上寫寫畫畫,還教盈袖寫字。
許是察覺到我在看他,梅濂停下教學,將木棍扔進火堆里,讓直打瞌睡的盈袖坐在他腿上,沖我一笑,說:「頭先寨子裡來了個先生,我央告他教我讀書識字,我這人笨,怕惹先生煩,便將這本書上的詩全都背下來,然後根據背的來一個個認字,說來慚愧,我學的還沒有丫頭快呢。」
我抿唇一笑。
其實他就是個半吊子,好多字都寫錯了,還敢教人。
「郎君心裡有溝壑,小女佩服。」
我不動聲色地奉承。
梅濂笑笑,看了眼身後爭吵打架的悍匪們,嘆了口氣:「並非我要趕你走,你也瞧見了,我們這些人都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我不問你的來歷,你也不用知道我的,拿了銀子,自去找父母家人,山寨里都是些無恥之人,時日長了,怕是你會被欺負。」
我不是沒想過走。
可是不能。
其一,高妍華已經死在獄裡了,素卿容不下我,我若是找家人,只能給無權無勢的親人們惹上禍患;
其二,我不能找李昭,我在獄中半年,李昭都不曾想法子救我,可見我在他心裡,沒那麼深的情分;
其三,自行離去。我倒是可以拿著銀子走,可萬一被這些悍匪劫財劫色怎麼辦?他們怕我泄露了風聲,殺了我怎麼辦?
所以,眼下最重要的是保命,而生機就在梅濂,能在這種地方這種境地、這樣的年紀學念書,說明這個人和那些只知道老婆孩子熱炕頭的鄙夫是不一樣的。
富有遠見的利益,肯定會打動他。
我環抱住自己,盯著火苗,忍住因風寒而生起的咳嗽,問他:「郎君將我從那些腌臢人手裡救出,是我的恩人。敢問郎君,您有了銀子,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梅濂陷入了深思,忽然反問了我一句:「瞧小姐的談吐氣度,像有身份的官戶姑娘,肯定比我這樣的泥腿子有遠見,小姐覺得我該如何呢?」
我烤著火,道:「官銀和軍官失蹤,勢必會引起官府的注意。我不清楚這筆官銀是用來做什麼的,不過一路走來,聽見如今北境開戰,多半是用在軍中了,若是如此,那就麻煩了,郎君們若被訓練有素的軍人鎮壓,想來不會有好結果……再說了,官銀上都有印記,尋常途徑花不出去,這種時候也難找地方熔了,更難找變換的渠道。」
梅濂眉頭緊皺,點點頭,冷笑了聲:「這幫潑才,竟還沒個娘們看得深。」
他尷尬地咳了聲:「我的意思是,他們還沒小姐想的周到,是啊,打劫銀子容易,處理卻難。」
我問他:「郎君以後也準備買地娶妻麼?」
梅濂莞爾:「北境是不能待了,我打算帶老娘和妹妹去南方,改頭換面,入戶籍,尋個正經營生,總不能一輩子當土匪吧。」
說到這兒,他摩挲著盈袖的背,嘆了口氣:「我倒罷了,就是可憐這丫頭,跟著我東奔西跑,好好的美人胚子,成了賊婆子。」
我噗嗤一笑,心裡漸漸踏實了。
他能同我說這些,說明,對我的戒心已經放下了大半,我試探著問了句:「郎君為何會落草為寇?」
果然,梅濂沉吟了片刻,道:「因年少失手殺人,再加上家中的田地被鄉紳侵奪,沒辦法了才上了山。」
緊接著,他又問我:「小姐呢?為何被那兩個惡棍往邊疆押送。」
我嘆了口氣:「我的確出身不錯,父親姓張,在大理寺做官,只因為牽涉了太子巫蠱案,被抄家滅門,過去父親得罪了不少人,於是報應在了我身上,仇家要把我賣去軍中,做千人騎,萬人壓的妓。」
瞧。
當年剛認識的我們,就已經開始和對方說謊了。
他沒有告訴我,落草為寇的原因和洛陽首富陳家有關,盈袖乃陳硯松獨女,是他偷出來的;
我也沒告訴他,我其實是國公府的小姐、貴妃的侄女、新太子的未婚妻。
至親至疏夫妻。
往後的十幾年,我們是結髮夫妻,親密無間,一起從苦熬到甜;
可我們也有秘密,不能說、不能提。
猶記得當年,我們倆互相說了來歷身份後。
我捂著發疼的心口,狠狠地咳嗽了通,他湊過來,拍著我的背,幫我順氣。
我們就像認識許多年似的,動作一點都不生分,也不尷尬。
我笑著問他:「聽丫頭說,你叫大郎?這就是本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