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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8:12:00 作者: 小夜微冷
    那些日子,我時時刻刻抱著麗華,與她說話,逗她開心。

    可終究留不住,她死在了風雪夜裡,死在了我懷裡。

    走之前她對我說,她要先去找父親和祖母了,姐姐,好好活著,下輩子咱們還做姐妹,還在一起下棋。

    我想哭,可早都流幹了眼淚。

    我想死,像五姐那樣撞牆自盡,可我已經沒了力氣。

    昏昏沉沉間,我看見走進來個身量高大的男人,他讓獄卒將麗華的屍體用草蓆子捲起拖走,淡淡說了句:「景安三年,冬,申時,高氏妍華歿。」

    曾幾何時,我以為自己聽錯了,死的明明是麗華,他怎麼說是妍華呢?

    可事實證明,這是真的。

    當晚,我被人打暈,裝進麻袋裡,扔到車中,不知走了多久,馬車停了。

    我不敢動,仍裝作昏迷。

    隱隱約約間,我聽見個熟悉的女人聲音,溫軟柔綿,如酒般醉人,是素卿。

    還記得素卿隔著麻袋,輕輕撫了我片刻,最終嘆了口氣,說了句話:「萬般皆是命,半點都不由人,咱倆好了場,我本該……哎,我不能讓他……」

    後來的許多年,我琢磨了很多很多遍,才琢磨清素卿這句含糊不清的話什麼意思。

    大抵,李昭動了想要救我的心思,可張家怎麼可能讓威脅到素卿地位的女人活?

    當年的素卿到底年輕,心不似大人那般硬,她既不想李昭沾惹我,又不願我死了,便找了兩個「妥帖」人,給了筆銀子,讓他們將我毀容,帶到越國,找個本分農人嫁了,也算平安度過此生。

    十七歲的我,家沒了、親人沒了、前途、好友通通沒了。

    我踏上了一條未知的路,註定了坎坷、充滿屈辱,午夜夢回時還會被驚醒。

    可是,我活了。

    我不用像四姐那樣被仇家凌.辱,也不用像五姐那樣撞牆自盡,更不用像可憐的麗華那樣,被人算計毒殺。

    十七歲的我,變成了貪生的螻蟻,艱難地活在這骯髒的人間。

    第4章 初見  我這樣人家的閨女

    像我這樣人家的閨女,素來將名聲貞潔看得比性命更重要。

    我的一舉一動,就是國公府的臉面,關係著家族的聲譽,姊妹們前程,可是要謹言慎行。

    沒了貞潔,我也想一了百了。

    可轉而一想,高氏一族的人已經死得差不多了,就靠世上殘活著的這幾隻螻蟻來延續血脈,苟延殘喘吧。

    我從雲端跌落到泥里

    我眼睜睜看著抄家

    我的至親一個個在我面前被草蓆子卷了抬走

    所以,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屈辱絕望的事麼?

    過去這麼多年,我始終想不通,為何素卿要殺了麗華。

    用麗華代替我?

    沒錯,我和麗華是姐妹,容貌相似,可區別還是很明顯的,她是瓜子臉,我是鵝蛋臉,她是桃花眼,我是杏眼,若李昭能看見屍體,肯定一眼就能識破的。

    討厭麗華?

    從前麗華偷偷取笑過素卿眼小唇薄,有些刻薄,恰巧被她聽見了,她當時眼睛都紅了,卻裝作什麼都沒聽到。

    嫉妒麗華?

    畢竟麗華的美貌和才情,在長安是出了名的,這些名門閨秀,沒一個不嫉妒的,也包括我。

    不明白啊,素卿為何要毒死可憐的麗華。

    這麼多年過去了,當我給素卿磕頭時,我忽然明白了。

    麗華是病死的,和皇后娘娘沒有半分關係,娘娘端莊仁和,連只螞蟻都捨不得踩死,更何況殺人?

    活在這世上,就得揣著明白裝糊塗,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吞。

    麗華紅顏薄命,僅此而已。

    十七歲的我,被兩個惡人從獄中帶走,永遠地離開了長安城。

    我到下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兩個男人的名字,王嘯、丁晨,張家養的惡奴,應該碎屍萬段的雜種。

    還記得當時,我如同死狗一樣蜷縮在麻袋裡。

    半年來的噩夢和饑寒交迫,再加上麗華驟然離世,讓我患上了風寒,渾身沒有半點力氣,逃不了,更說不出話。

    王嘯和丁晨只顧著趕路,誰都不曾搭理我。

    一夜奔馳後,馬車終於停了。

    我被他們粗暴地拉下車。

    當麻袋解開後,我首先看到的是初雪後的清晨,天微藍,枯樹上落著厚厚的積雪,一隻寒鴉停在樹梢,嘎嘣一聲,壓斷了樹枝。

    日光刺眼,雪光刺眼,寒風直往人口鼻里灌。

    我……活了麼?

    還沒來得及再貪婪地享受會兒自由,我的臉上,忽然抵上把刀子。

    那個叫王嘯的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裡的冷漠,比我腿邊的雪還冷,說:「上頭吩咐過,要劃破你的臉,小姐,對不住啦。」

    我當時目光呆滯,反應極其遲鈍,沒哭、沒求饒,就傻愣愣地看著王嘯。

    我看見丁晨,那個矮胖醜陋的男人笑呵呵地走過來,他輕輕地將王嘯手裡的刀推開,淫·笑著,說了句:「早聽說高家姑娘一個賽一個貌美,她還是個雛兒,多浪費。再說了,咱們這樣的人,只配和窯姐兒廝混,幾時嘗過高門顯貴家的小姐?」

    我本以為,他們會在雪地里要了我。

    沒想到的是,即便這種下賤的腌臢人,也嫌我身上髒,怕給他們過了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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