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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7:59:29 作者: 陳雲深
待吃過了晚飯,打發去僱船的家人回來報信,稱船已租下了,另雇了個船夫跟隨。季秋陽聽聞,便算結了店家飯錢,攜了妻子,棄車登船。
季家家人所雇渡船,船身雖是不大,艙內倒也寬敞,以木板隔成兩間,裡頭那間潮氣略輕些,就算作了主人臥室,下人小廝並那些行李便都安置在了外間。傅月明進得艙中,四下看了一看,見這屋中靠窗擺著一張小床,恰能容下二人,一旁是一方木桌。床上雖鋪有被褥,傅月明又哪裡肯用他的,便使兩個丫頭將自家帶來的鋪上。
至此時,日頭早已落下,月亮卻不及升起,船家解了纜繩,撐岸開船。季家眾人車馬勞頓,各自早早歇下。傅月明同季秋陽也在里艙床上睡了。
船行至半夜,窗外忽刮進一陣冷風,夾裹著濕氣吹在面上。傅月明登時醒轉,轉頭一望,卻見丈夫正兀自酣睡。艙內黑漆漆一片,唯有船窗撒入些許月光,四周沉靜寂然,身下卻只聽水流潺潺往東而去。傅月明略躺了一會兒,卻覺艙中潮氣逼人,睡意全消,遂翻了個身子,信手推窗望去,卻見外頭月色大好,湖光粼粼,別有一番風趣。她看的心中喜歡,推醒了季秋陽,要他起來陪她賞月。
季秋陽雖然渴睡不已,卻哪裡敢逆了這嬌妻的意思,也就同她起來。依著傅月明,就要到艙外瞧瞧,卻還是季秋陽說道:「這三更半夜,外頭又睡的有人,再鬧騰的他們起來,明兒更沒精神服侍了,就在這裡看看罷。」傅月明聽說,也就罷了,便將日間吃剩的一瓶玫瑰燒翻了出來,又將自家帶來的花生、南瓜子擺了兩碟,用了兩隻民窯白瓷盞子,親手斟了兩杯,捧了一盞與季秋陽,輕輕道:「就是冷的罷。」二人便臨窗對月,小酌低語,喁喁呢喃,不知說了些什麼話。
又稍過片刻,但見那一輪明月升上中空,銀光遍灑,湖上水汽瀰漫,遠處似有群山隱隱,亭台樓閣。忽而清風徐來,吹得湖面粼粼波動,又不知哪裡寺廟,撞了夜鍾,鐘聲沉沉,水氣裊裊,當真是一派清華氣象。二人便也不曾說話,只是一意看景,心中都道:古詩上所說「夜半鐘聲到客船」,也與此景相差不離了。傅月明便伏在季秋陽懷中,二人雙手相纏,不時摩挲,雖不涉情事,這番纏綿卻比洞房那日更見旖旎。隔日起來,傅月明使丫頭打水洗漱已畢,季秋陽便問船家路程。原來昨夜起了風,船行的快了,今日大約午後便可登岸。二人聽聞,都歡喜不已。傅月明便用了自家帶來的米麵菜蔬,在船上做了些飯菜,同季秋陽草草吃過,就在艙外甲板上立著看湖景。二人見那天水相接,漁歌渺渺,清風不住,果然心懷大暢。
過了片刻功夫,西邊天際忽而行來一艘樓船。傅月明目力極好,扯著季秋陽的袖子說道:「你瞧,那邊有條大船,樓上還有個穿紅的女子憑欄遠眺呢。」季秋陽看見,說道:「想必是哪個富貴人家,出來坐船遊玩,又或舉家遷徙。」說畢,二人也都不放在心上,就此罷了。
過了午後,渡船靠岸。季家人下船上岸,季秋陽夫婦正看著家人整理行裝,忽有一青衣人匆匆走來,望著二人打躬作揖道:「我家公子請賢伉儷過去小敘。」這二人皆感奇怪,季秋陽便問道:「令公子是何人?」那人回道:「公子姓林。」季秋陽同傅月明對望一眼,心中皆道:莫不是同林常安碰著了?
季秋陽心想這卻不能不去,便叫妻子在此處等候。那人卻又道:「我家姑娘也跟著來了,知道夫人在此地,十分想念,盼望一見,請二位一道過去。」
這兩人無可如何,只好將家人叮囑了一番,跟著去了。
原來林常安兄妹二人在一處酒樓落腳,包了個雅間說話。季秋陽進去見了林常安,便有林家僕婦上來引著傅月明去見姑娘。
傅月明隨那婦人穿了兩個房間,進到一處斗室之中。那林小月正在其中,打扮的花枝招展,上來盈盈見禮。傅月明哪裡敢受她禮,連忙躬身回了。那林小月也不攔她,笑著受了,方才拉她坐下。
傅月明在椅上坐定,四處打量了一回,見這屋子雖是淺窄,布置的倒極是雅靜,甚而盆栽蘭草,鼎焚香麝,便問道:「此處可是小姐家中下處?」林小月笑道:「這卻不是,就是此地一間酒樓罷了。我哥哥說坐了一日夜的船,人倦馬乏的,不如在這裡歇歇再走,便將這酒樓包了下來。雖則不能與家中相較,勉強也還能入眼。」傅月明聽聞,心中嘆息不已。只聽林小月又道:「姐姐如今可是如願以償了,這是隨著夫君進京赴任去?」傅月明憶起她早先的心事,不想多談此事,敷衍了兩句,又問道:「林姑娘這是進京探親呢?還是怎樣?」林小月淡淡一笑,搖頭道:「探親倒罷了,姐姐忘了,我去歲上了戶部的名冊,這是隨哥哥進京待選去。」傅月明這才憶起,尚有此事,一時倒不好說些什麼。然而看這林小月神色平緩,笑意和順,並無半分傷懷之意,也就不再多談。
半晌,只聽林小月又問道:「姐姐既然出來了,不知家中的鋪子交誰打理?」傅月明見她問起,因也是她家的本錢,不好相瞞的,便將日前同季秋陽所議講了出來,說道:「家中的鋪子,我自然不能帶進城裡,交了我父親打理。我父親是積年的買賣人,鋪里的掌柜又是個知根底兒懂行情的老人,鋪子交予他們,年終還同貴府上照老例分成,林姑娘就不必擔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