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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7:59:29 作者: 陳雲深
    這一頓年飯吃的好不氣悶,李仲秋滿胸鬱結,吃的酩酊大醉,被李家小廝扶了進去,季秋陽便在客房中權且歇了一夜。

    隔日起來,李仲秋醒了酒,過來屋中與季秋陽賠罪,又笑道:「昨夜委實吃得醉了,言語唐突,冒犯了哥哥,哥哥勿怪。」季秋陽也是個豁達之人,自然不會將這醉言醉語記在心上,當下只一笑罷了。

    二人吃過了早飯,漸漸便有客人來拜。這兩人在京中也有一段時日,頗結交了些朋友,迎來送往,應酬不暇。一日下來,竟至十分忙碌。

    餘下幾日,不時有人來請吃年茶,會年酒,今日你請客,明日他還席,足足鬧到十四還不消停。

    到了十五這日,正是天上元宵,人間燈夕,城中金吾不禁,街上開了燈市。這京里比別處更為熱鬧,季秋陽同李仲秋這些日子吃酒席也吃的膩煩了,這日便商議著一道在城裡走走。

    到得傍晚,燈市開了出來,街上比肩繼踵,挨肩擦背。季秋陽與李仲秋在燈市里走了走,只見滿街的紅男綠女,紙醉燈謎,也看了幾樣別人家新紮的花燈。季秋陽在一處燈謎架子前贏了些彩頭,又看一架走馬燈做的極好,便站著看住了。

    正看得入神時,忽然一個總角小廝自人堆里鑽出來,走到兩人跟前,向著兩人做了個揖,說道:「我家主人請二位公子上樓一會。」

    李仲秋認得他是周景初的跟隨伴當,便問道:「可是周公子在這兒?又要我們兩個去哪裡呢?」那小廝道:「便在這匯泉樓上了,我家主人正在上面吃酒,請二位上來。」李仲秋便拉著季秋陽一道去,季秋陽雖有心推拒,但見他興致極高,也不好相阻,便隨他一道去了。

    兩人隨著那小廝一道上了樓,轉進一座包房內。

    那房中擺著一桌酒,周景初獨個兒在桌邊坐著,身邊還有兩個唱的,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爭春賣俏。

    見他二人到來,周景初連忙起身,行禮見過,寒暄著在桌邊坐了,又吩咐店家另添了兩副碗筷,方才說道:「今兒是十五,我家中本也辦了一席酒的。只是我不愛那個熱鬧,我渾家又請了幾個女眷,我便走了出來,在這裡開了一席酒宴。在適才我見著你們兩個在下頭人堆兒里擠,便叫小廝請你們去了。咱們在這裡吃酒看燈,比下頭更清淨些,也別有幾分意思。」李仲秋便笑道:「景初可當真會樂,這樣的日子,人都在家裡團聚,不然就都出來了。你老兄倒是在這裡躲清靜。」周景初哈哈大笑,說道:「年裡可是會的煩了,從初一至昨日,沒有一天不是吃醉了回家的。有兩日吃的我連自馬上跌下來都不知道,頭上的金簪兒也丟了。那支簪兒是我一個小妾生日送的,回去被她好不數落了一通。想你們兩個也差不離是這個情形,咱們今日且在這裡坐坐。」

    李仲秋連連贊好,周景初同他倒不大說得上話,只與季秋陽閒談。李仲秋便去與那兩個技女說笑,因看她們帶了樂器,便索羅她們唱曲兒。

    這兩個女子,都是風塵場中的老手,喬模喬樣做出許多張致來,只是躲著不肯唱,又說道:「周老爺另叫了好的來,還稀罕我們!」李仲秋聽了,便向周景初道:「老哥,你今日可當真會樂。你一個人,叫這兩個服侍也罷了,竟還又交了一個?」周景初說道:「也是別人薦來的,不是京里人,聽聞還是好人家女子出身,生的一副好相貌,那喉嚨又是天生的一管簫,不知為什麼入了這一行當。據說,她這碗飯還是她男人讓她吃的。如今這世道,甘當活王八的也當真不算少了。」

    正說著話,門上守著的人進來道:「琳姐兒到了。」話音才落,只見門外走進一個嬌嬌俏俏兒的人來,她頭上挽著烏油也似的一窩絲,面上傅粉,額上貼了三個翠面花兒,雙唇點朱,穿著一件大紅鳳穿芍藥對襟襖,下頭吊著一條雪灰色縐紗裙子,懷裡抱著月琴,年紀甚輕,進來便望著周景初嬌嬌軟軟的喊了聲『老爺』。

    季秋陽一見此人,不覺吃了一驚,原來此人便是他與傅月明上一世的冤家、這一世被傅月明攆了出來的、昔日的傅家二小姐傅薇仙!

    ☆、第一百六十七章 認乾親

    季秋陽一見此女,心中暗吃了一驚,自忖道:只聽聞唐睿那廝在傅家鋪子裡舞弊作假,被傅家攆了出去。此女因與他勾連,也不為家中所容,亦被攆了出來。不要唐睿一文錢,白送與唐睿為妻了。唐睿那廝,是被提刑院發到山東去的,怎麼她倒在此間?

    傅薇仙自進門來,只是望著周景初問好,又說是大年下,給老爺拜年,便趴在地下插蠟燭也似的磕了幾個頭。倒將周景初哄的合不攏嘴,只說道:「地下涼,快起來。」說畢,又吩咐家人拿了紅封與她。

    傅薇仙自地下爬起,上來便嬲著周景初,撒嬌說笑,一眼兒也不看別人,倒把那兩個先來的都給擠下去了。

    周景初向她說道:「這裡有客人在,你也不說先見見客。大年下的,也要給人拜個年才是,就先上來了。」傅薇仙聽了,睜著一雙媚眼,用那又甜又嬌又脆又圓的聲音說道:「既是周老爺吩咐,奴敢不從麼?」說畢,便走下來,向李仲秋與季秋陽作福問安。

    她先拜了李仲秋,倒還無話,待眼睛轉到季秋陽身上時,不覺怔了。季秋陽在傅家教了大半年的書,她雖不曾跟在裡面讀書,也曾見過他幾面,豈有不認得的!她自離了傅家,吃了許多苦楚,同著丈夫顛沛流離,來到京城,又不幸流落風塵。正在艱難之時,卻又碰上故人,真是尷尬之人偏逢尷尬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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