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頁
2023-09-27 17:59:29 作者: 陳雲深
待到了門前,只見那房門緊閉,他便敲了兩敲。卻聽裡頭腳步跐的地平一陣響,又有一陣桌椅晃動之聲,便料知那張炳懷必是在干那不急的事。他也沒耐性等,只將門又敲了敲。
好半晌,張炳懷方才來開門,臉漲得通紅,氣喘吁吁,本是窩了一肚子氣,見了他卻不好發作,只得訕笑道:「這麼晚了,原來孟兄還不曾睡下。」孟懷通鼻子裡哼了一聲,說道:「我倒替你前程奔波擔憂,你倒在這裡找樂子,那心也未免忒寬了!」張炳懷連連賠笑,忙將他讓入房內。
適才酒席之上,他也叫了一個妓女,名叫雙眉,與孟懷通叫的雙鈴卻是一對姐妹。
那雙眉見他進來,重新梳了頭,整理衣裳已畢,倒了一杯茶上來。
那孟懷通接過茶去,吃了一口,向雙眉嘲戲道:「我替你家漢子覓前程,你就倒這樣的茶與你姐夫吃?」那雙眉橫了他一眼,卻也不搭話,扭著腰進裡頭去了。
張炳懷就在一邊坐了,問道:「哥哥這時候過來,想是那事已然說妥了?」孟懷通將茶碗擱了,嘆了口氣道:「你是不知,如今要求到周府上的人有多少!捧著盒子,排著長隊,自一早起到大晚上也見不完哩!你還虧了求到我這裡來,方才有這條路走。適才我去找我那妹夫說,他好不煩難,一時說今年主考換了人不易打點,一時又說如今他不管這樣的事了。多得我說了許多好話,他方才勉強應了。只是先前與你說的數可不行了,如今也不多要你的,你明兒送三千兩銀子到我那裡去罷。」
那張炳懷一聽此言,只覺十分為難,說道:「老哥哥知道,我不過是個商人,做些小買賣過活,手裡就有幾個錢,也不過是那老鼠尾巴上的膿——有也不多的。這一大筆錢,我卻委實拿不出來。還望老哥哥去求個恩典,減些也罷了。」他話一說完,卻被那孟懷通一口啐在臉上,喝罵道:「怪道人都說你是個上不得台盤的,直恁的不曉事!你道京城是你們淮陰鄉下地方?!那些大老爺們,好小的食腸,就你那點子孝敬,夠到哪裡?!如今是你上趕著求人尋功名干前程,可不是旁的。待明年科考一畢,你當真榜上有名,謀了一官半職,這銀錢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眼光須放長遠些!若不是看你往日恭敬的份上,我才不管你這些爛事!好容易替你尋著門路,你還要挑三揀四,你還要討價還價。你要這麼著,明兒就帶著你那銀子包走人,省的在這兒礙人的眼!」
張炳懷被他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通,心頭火起,卻又不敢露出來,只得強壓著,陪著小心笑道:「老哥也別惱,老哥知道我人在客中,身邊沒曾帶得這許多銀子,一時半刻也湊不起來。既是老哥這般說,明兒我就打個條子,問京里的朋友挪借些出來,先與了老哥罷。只是,還得容我兩日功夫。」孟懷通點頭道:「這才像句話,只如方才那般,著實叫人氣惱。」說著,又道:「我雖能等你,那邊可未必能等得。你也曉得,如今上京里尋門路的人也太多。你不趕早,只怕裡頭就先滿了。也罷,既是咱們相交一場,我必替你想個法子。你先拿一百兩銀子來,我替你到景初那裡說一聲,好不好替你先占著。」
張炳懷看事情未辦,便已先要送一百兩銀子出去,只是肉痛的緊。然而如今正求在他門上,也不好推拒,只得先答應了。
兩人說了一回話,商議定了五日後交割銀子,這件事方才定下。
孟懷通見正事已然說完,忽然換了一副嘴臉,皮著臉嬉笑道:「我有幾日不曾去過了,不知唐家那小娘子可還好?」張炳懷聽他問起這個,遂也怪笑道:「就知老哥是個多情的,一些日子不見,就這般惦記了。」孟懷通嘿嘿一笑,說道:「那小妮子也個疼人子的,年紀小小兒的,倒是甚事兒都知的,風月又好,真真叫人捨不得撒手。難得她那老公,也心甘情願戴綠帽的。」張炳懷說道:「她老公十分的窩囊無用,是個甘願戴綠帽的活王八。聽他自家說,原先在蘇州時,家裡也開著綢緞莊,也是個好人家。不知怎麼就弄到這般田地,去投奔親戚,又被人捉弄了,叫發了出來。弄到如今,當真是一事無成,逐日只靠他老婆賺些花粉錢使用。這樣一個人,還敢說些什麼?他靠著誰吃飯呢?他家上頭倒還有個老娘,也是個賴精,整日生事。他那娘子又不是個十分耐煩的,吵吵鬧鬧,紛爭不斷。」
孟懷通又問道:「我卻也忘了,這小娘子叫什麼?」張炳懷道:「這小娘子的娘家姓傅,還有個頂好聽的小名兒,叫做薇仙,聽聞也是徽州人,她老公投奔的便是徽州的親戚,這傅薇仙便是這戶人家的女兒。那小廝在徽州,七弄八弄,把這妮子哄上了手。本來過著舒坦日子,不知怎麼又把親戚得罪了,被地方官員發到了山東。那戶人家也是惱急了他,連女兒也不要了,一道賠了出來。這廝走到山東,投在一戶人家手底下充個應門的小廝。我同這家人有些生意上的往來,去他家時,見這人手腳還算伶俐,也見過些世面,人情往來頗能應付,還會算算帳目,覺得有些用處,便問這家人討了。落後我要進京,須得一個得力的跟隨,便將他帶來了。」
孟懷通卻笑道:「我只不信,你也休要哄人,你若沒得他什麼好處,肯帶他來?還把他娘母子一道帶來了!我知你是個小氣的人,若沒得著些甜頭,是斷然不會出這房飯錢的。」張炳懷嘿嘿一笑,說道:「老哥心知肚明就是了,揭開來說卻沒了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