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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7:59:29 作者: 陳雲深
    周景初張口吃了,方才笑道:「有客在座,你不說起來遞酒,倒先應酬上我來了。咱們是老相識,還用這些場面功夫麼?」那嬌紅笑道:「就是因為老相識,才要先應承,才見情面呢。」說畢,扭腰起身,下得席來,遞了一輪酒。到季秋陽跟前時,便低聲笑問道:「這位公子貴姓?看著面生。」季秋陽只回了一聲「姓季。」就過去了。

    嬌紅遞完了酒,重在周景初身側坐下。孟懷通便望著她戲道:「你讓周公子吃了賠罪酒,也該唱個曲兒來與我們下酒才好。」那嬌紅卻十分大膽,向他面上啐了一口,嗔道:「我又不是你的相好,為什麼要唱與你聽?你若要聽,叫銀珠兒來,就要聽一百首也有了。」孟懷通先看了身側坐著的技女一眼,便向嬌紅道:「我同那銀珠兒可甚事沒有的,你不要聽了人的言語便渾說起來。」嬌紅嚷道:「你敢說前天在章四兒家裡吃酒時沒叫她的局?落後你們散了,你不同她去她家裡過夜了?我出局路過時瞧見的,還要哄誰!當面說謊,也不怕吃東西咯了牙!」她一語說畢,孟懷通身邊坐著的那個技女便假意翻臉,伸手擰起他的耳朵來,直將他擰的連連告饒,方才罷休。嬌紅看著,拍手笑道:「這才是大快人心,讓這老油嘴兒尋我的開心!」

    周景初看他們玩笑了一陣,方才向嬌紅道:「這般干坐無趣,你有新鮮的好曲子,揀兩個應景的唱與我們下酒。」嬌紅伸手向他臉上一模,說道:「哥哥兒,誰教的你恁乖,倒叫我替你孝敬客人?」程光年便幫腔笑道:「紅姐兒就唱罷,我們知是托賴周公子的福。」嬌紅點頭道:「這話才有點意思,你們心裡清楚便好。」說畢,走下席來,自相幫的手裡取了琵琶,在一張椅上坐定,左手按定琴弦,右手緩緩撥弄,叮叮噹噹彈了一首曲子,她自家便和著曲調唱了一支《瑣窗寒》,當真是歌欺裂石,曲聲繞樑。

    周景初打著拍子,聽了曲子,又笑問道:「這詞兒倒是新鮮,又極是巧妙,不知是誰填的?」嬌紅將琵琶丟與那相幫的,走回席上,說道:「是蕭公子填的,他們家的清客說詞序工整,又十分合拍,便抄了出來。如今院裡都唱遍了。」程光年便問:「是哪個蕭公子?」嬌紅看了他一眼,說道:「這京城裡還有第二個蕭公子?自然是蕭相爺家的那位了。」程光年便閉了口,一聲也不言語。

    季秋陽微笑點頭道:「果然頗富才學。」那孟懷通與程光年皆低頭不語。嬌紅看出喬來,便低頭輕聲問周景初道:「這位季公子是什麼人?怎麼以前沒有見過?」周景初便細細的告訴她,又道:「我們也才認識,他好似不大上堂子裡玩的。」嬌紅又問道:「他為啥不上堂子裡玩?也不叫局?」周景初搖頭道:「我也不知。」

    一旁那張炳懷耳尖聽見,連忙向嬌紅道:「紅姐兒,這位可是我們淮陰有名的財主。他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便沒相交。你若有好的姊妹,薦一個與他,還怕少了謝媒錢麼。」那嬌紅卻是個風塵備歷,老於世故之人,適才敬酒說笑之際,暗裡察言觀色,已然察覺這幾人頗有些不合。今聽那張炳懷拿言語相激,倒也能猜著一二,只是聽聞季秋陽是個財主,心裡又頗有些動意。當下,她也不兜攬,只是先向季秋陽笑道:「季公子想是家裡有厲害老婆,這才不敢叫局的?」座中眾人聽了這話,皆豎起耳朵等季秋陽相答。

    季秋陽頓了頓,方才開口道:「我雖已定有親事,倒還不曾娶親。我向來不愛此道,倒與旁的並不相干。」嬌紅聽了,仍不死心,還是笑道:「公子這話,我卻不信了,這天下沒不偷腥的貓。公子即沒娶親,又在客中,身邊沒個侍妾婢女相隨,竟熬得住麼?」她這話說的粗魯,好在她一個技女,也不在乎什麼臉面不臉面。席上眾人卻聽得掩口偷笑。

    只聽季秋陽淡淡道了一句「心靜自然涼。」這話雖看似答非所問,卻有四兩撥千斤之效,席上在座之人無不訕訕的。唯有那張炳懷文墨不通,也聽不出這雙關之意,只向季秋陽問道:「季兄原已訂了親了。想著那時在淮陰,多少大戶人家託了媒人去說,要和季兄結親,季兄皆是推脫了去。連著我新近娶得娘子,也是當日季兄甩脫不要的。當真不知季兄聘了哪戶人家的小姐,什麼門第的千金?」那周景初聽見,也說道:「原來公子已然定親了,不然我娘子娘家倒有個妹妹,還未出閣,與公子年貌相當的。我有意同公子結個通家之好,不想竟已是晚了。」又問道:「不知季兄定下的什麼人家的閨秀?」

    季秋陽見周景初也問,倒不好不答,只得說道:「只是小戶人家女兒,她家中做些買賣為生。我二人也是姻緣湊巧,才定了這門親事。」眾人聽過,尚且不曾出言,那張炳懷便搶先笑道:「原來是商戶人家女兒!我還道以季兄的眼界,必要選個名門閨秀,世家千金呢!誰知季兄挑來選去,竟選了個最末流!這也當真是讓人驚詫莫名了。」

    季秋陽聽他言辭辱及傅月明,不禁沉下臉來,說道:「咱們說笑歸說笑,不要牽扯上內人。這般言辭,恐有辱斯文。」那張炳懷只圖一時嘴上痛快,又自負來了京中,結交了幾位官吏,再也不必有所忌諱,只要報當日一箭之仇。不想那周景初卻深惱他言語失禮,當即打斷了他的言語,沉聲道:「張老弟想必吃多了酒,有些醉了,便是言不是語起來。你先暫且到後面歇歇,醒醒酒再來罷。」那張炳懷兀自怔怔的,卻早有家人上來,強拉了他起來,硬推到後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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