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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7:59:29 作者: 陳雲深
    他此舉行來,縱使傅沐槐夫婦二人心中原有火氣,卻也消了幾分。傅沐槐對這外甥本有幾分疼愛,眼見他肯認錯,便就罷了。陳杏娘也自恃長輩身份,如何好與一個小輩當眾計較?當下,傅沐槐便笑道:「罷了,罷了,你們都坐下。都是我不好,今日高興,讓你們多吃了幾杯酒,就吵起嘴來。都聽我的,睿兒既已認錯,月兒也不必再生氣,都丟開了手罷。」

    唐睿便笑道:「舅父舅母大人大量,外甥感念在心。」便笑著坐回位上,兩隻桃花眼卻直直地望著傅月明。

    傅月明眼見如此,不好只顧拗著不放,也就一笑了之,暫不理論,扭了頭去同唐愛玉說話。

    這一頓飯足吃了一個時辰的功夫,好容易眾人酒足飯飽,陳杏娘命僕婦們收拾了殘饌,叫丫頭燉了一壺六安茶上來。眾人吃了,看看天色將晚,外頭門上小廝來報導:「轎子已然傳來了,見後門上等著伺候。」陳杏娘聽說,趕忙笑道:「天不早了,還是快些送姑娘過去,待會兒宵禁,就不好走了。」傅沐槐點頭稱是,便吩咐小廝將唐姑媽等人的箱籠送將過去。

    唐姑媽雖心有不甘,也只得暫從安排,便帶著兒女妹妹,起身告去。眾人將其送至大門上,傅沐槐便要陪著親送至宅上,陳杏娘遂領著人在門上辭過,眼見車馬行去,方才進去。

    傅沐槐將妹妹一家子送到新房,唐姑媽下車,眼見是棟大屋,面闊四間,到底五層,盡有廂房抱廈,甚是深邃寬廣,宅子也還不算舊。入內一瞧,各處家具都是新添上的,並著一應的床帳簾幔,十分精緻,也就心滿意足,臉上堆下笑來,沒口子地向傅沐槐道謝。當下,傅沐槐使喚小廝將唐家的行囊收拾出來,把些細軟衣物歸入各自房內,這屋子是一早便灑掃乾淨的,即時便可住人。唐姑媽將傅沐槐請至堂上,令綠柳升了爐火,將自蘇州帶來的碧螺春燉了一壺上來,請傅沐槐吃。

    傅沐槐坐著吃了茶,同唐姑媽又說了些寒熱話語,就起身去了。

    待送走了傅沐槐,唐姑媽便將三個丫頭並兩個小廝連同自己帶來的一個老媽子叫到堂上,分派差事。她見綠柳生得乾淨伶俐,夏荷年歲稍長,便叫綠柳到自己屋裡干差,夏荷便給了女兒唐愛玉使喚,那小丫頭子荷花就與了唐春嬌。唐睿因是個男子,諸般好過的,叫小廝天寶白日裡跟出門,天福在家伺候他茶水衣裳等事。那老媽子就在灶上做活,造辦大夥一日的茶飯。她這番布置,頗失公道,兩個大丫頭一個跟了自己,一個給了自家女兒。然而唐春嬌如今是寄人籬下,又本性懦弱,自來是不敢同這嫂子爭執什麼的,也就領了荷花回房,並無別話。

    那唐睿卻是個極喜生事的,走到堂上同他母親說道:「娘,你將這三個丫頭與我一個罷,小廝粗手粗腳,抵不得事。」唐姑媽橫了他一眼,說道:「你省省事罷,今時不比往日了,你還當是在家裡!你娘要有,哪有不給的?你舅舅統共就給了這三個丫頭,你讓我有什麼法子?莫不是叫小廝來伺候我們?成什麼道理!」唐睿便笑道:「舅舅也是小氣,守著那麼大的家業,卻只與咱們這五個下人,如何夠使的!」

    唐姑媽嘆道:「這有什麼法子,我究竟是嫁出去的女兒,在傅家是說不上話的。我心裡琢磨著,叫咱們出來住的主意,必是我那好嫂子出的!哥哥待我雖好,究竟房裡還有那麼一房娘子。這枕頭風一吹,心難免就歪斜了。」說著,就望著唐睿說道:「我可要囑咐你兩句,咱們如今是投靠到你舅舅家來。你暫且把你往日那些毛病都收斂起來,萬不可腳跟兒沒站穩就生出是非來了。送來伺候的三個丫頭,不定哪個就是你舅母安插過來的眼線。你若弄出些什麼不成話的事,讓那邊知道了,你娘我這張老臉可是沒地兒擺了。再有事去求你舅舅,話也難出口。」

    唐睿諾諾稱是,又陪笑道:「母親也是多慮,兒子難道連這點道理也不知道?」唐姑媽卻數落他道:「你不要同我說嘴,你那點臭毛病瞞別人罷了。我是你娘,我還不知道?想著來前,你爹喪事沒完呢,你就把你屋裡那個翠環的肚子給弄大了。這要帶了過來,叫你舅舅一家看見,成什麼樣子?你舅母就更有的說了!還虧得我,把那丫頭給打發了,不然怎了?!你今兒才過來罷了,腳都還沒立穩呢,就又惦記上丫頭了!我怎麼就生出你這麼個沒臉的東西!」一席話,將唐睿說了個滿頭滿臉。

    唐睿自知前番無禮,任他母親盡力數說了一頓,笑嘻嘻的立著,也不敢還口。少頃,待唐姑媽說完,他方才又道:「舅舅膝下雖沒有兒子,卻養了兩個如花似玉的好女兒。那一大一小姊妹花,當真是難得一見的絕色。大的溫婉嫵媚,小的也是嬌艷可人,真正少見!這也是該我造化,舅舅家中並沒兒子,日後少不得要招女婿頂門過活。待我少施手段,將這一雙大小喬攬入懷裡,那萬貫家財自然也都在我掌握之內了。」唐姑媽也點頭道:「你這話,倒還像樣。我只恐你沒個算計,還是小孩子脾氣,來了這裡到哥哥家,有了飽飯吃,那紈絝脾性又發了。你心裡既有主意,那自然好了。我瞧我那嫂子一輩子都生不出兒子來了,哥哥那偌大的家業只怕都著落在女兒身上了。你若能娶了大姑娘,省了多少事來!也不枉我養了你一場。」

    唐睿躊躇道:「只恐舅舅憂慮無子,又納了妾可怎好?」唐姑媽卻說道:「他若肯納妾,也不等到今日了。那個田姨娘,也是嫂子為防七出,硬塞給他的。然而你慮的也是,這世上男子的心性是最難定的,保不齊什麼時候哥哥又想開了。」說至此處,她略想了想,忽的笑了,說道:「此事不必你憂慮,我自有妙計。你卻想好你的手段便了。肥水不流外人田,親上結親是再好不過的。」唐睿素知母親心性,便也不再多言,想了一回,說道:「今日我瞧著,那個大表妹不是個好相與的。盯著我的眼神怪凌人的,倒好似我跟她有什麼舊仇,恨不得撕吃了我一般。我同她今日不過第一次見面,我這幅好相貌,自來是人見人愛的,這也真是奇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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