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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7:46:15 作者: 讀讀
    湛煊皺了眉頭。這些人雖是囚犯,卻並非窮凶極惡的死囚,華州官府如何能如此草菅人命?

    混雜在其中的暗衛驚恐,只怕天家有所閃失。

    走在湛煊前頭的是個看上去未及弱冠的圓臉少年,他自上路就一直不停哭泣,一路哭,一路哭,出了山澗,終於把湛煊哭心煩了,他問他犯了什麼罪,是不是犯了死罪。

    「俺沒犯罪,俺是良民。」圓臉少年聳肩膀擦去鼻涕淚水,用著家鄉話道,「俺是從福州逃出來的,去了華州,被守城的官爺聽出了鄉音,就被抓起來了。」

    大梁律法,百姓來往各州縣需有文書,如無正當事由不能擅自往來,但如苗雲之類千里尋夫的由頭也是可行的,因此並非苛刻。

    「你為何不待在福州,他們又為何要抓你?」

    「俺爹娘不讓俺去做勞役,叫俺逃進山裡頭,但官爺們還上山尋人,俺沒了法子,一路翻山逃了出來。」

    大梁百姓自二十歲後必須服役,況且朝廷也並非壓榨百姓,百姓服役仍有薪餉,只是湛煊聞言蹊蹺,常州修建水道,自常州尋人服役便可,怎麼又跑到福州尋起人來,又去把華州的犯人全都押去?況且這少年看來不足二十,為何也要服勞役?

    「俺爹與俺大哥一定被抓走了,不知現在是死是活,俺還能不能替他們收屍,」圓臉少年又嗚嗚哭起來,「也恐怕俺們一家都要壓在那該死的水壩下頭了。」

    「胡言亂語、只修個水道,怎會死人?」湛煊不悅皺眉。

    圓臉少爺苦笑一聲,眼神中露出看盡人世的滄桑,「你只去了,就知俺說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晉江有了防盜設施,趕緊用一用,希望有用~~

    第97章

    湛煊聽圓臉少年這麼說,就已坐實了修水道之事定有玄機, 他心中有怒意, 下了決定要查明真相。原以為還須暗中查訪一番才能發現實情, 誰知真相卻是那般一目了然。

    屍體。漫山遍野的屍體。

    空城。滿目淒涼的空城。

    偌大的福州城, 曾經湛煊頗為滿意的富饒之城,如今竟然成了一片荒蕪之地。而沿著福州至會玄縣長長的河壩堤岸, 處處都是骨瘦如柴的屍體。

    湛煊走過一堆堆的屍骨小山,勞役們猙獰的死狀令人心驚, 腐爛的腥臭令人作嘔,蒼蠅蚊子、蛆蟲烏鴉在這些美味大餐上流連不去, 沒人在乎這些人是否暴屍荒野,大堤上的士兵衙役手持長鞭, 全神貫注的兇狠目光掃視在疲憊不堪的活勞役身上,他們大聲喝斥, 粗暴推搡,一個面黃肌瘦穿著破爛衣服的挑夫被推倒在地, 引來一頓鞭打與無情怒罵。

    「打死你!打死你!沒用的懶貨!再偷懶, 大爺我就把你送去填水壩!」

    「哎喲,哎喲,官爺,官爺饒命!」那挑夫又痛又啞地縮著身子求饒。

    湛煊的拳頭青筋鼓起,差點就想上前去。圓臉少年早已嚇白了一張臉,豆大的淚珠子又滾落下來,他的父兄,一定已成了這些屍山中的一員。

    一個囚犯見狀,轉身就想逃跑,早有士兵守在一旁,追上去二話不說,拔刀就將人自後捅殺。

    「看見了沒有,誰再敢逃跑,這就是你們的下場!」

    眾囚犯瞪眼抽氣,噤聲對望不敢言。

    「主子,請息怒。」一暗衛壓低聲音與明德帝道。

    湛煊此時心裡已說不出是何等憤怒滋味,他的臣子,居然是如此對待他的百姓!

    一管事的大鬍子武將坐在石堆上大口啃乾糧,見有騷動,將乾糧往懷中一塞,拿手抹抹嘴就走了過來,大聲哼哼道:「他奶奶的怎麼了,怎麼了?」

    「胡千總,沒啥事兒,有人要逃跑,屬下依令,就地處決了!」

    「你小子,他奶奶的殺人還挺快,」被稱做胡千總的武將摸摸沾著干饃饃碎屑的大鬍子,「現下是關鍵時期,眼看就要到稟明聖上的期限,可這兒水壩還他奶奶的沒修好,鄒大帥與朱大人急得頭頂都冒煙了,一會又得他奶奶的過來巡視。你他娘的沒事給個教訓就算完了,人手多一個是一個,不然真還得向華州再要人!」

    湛煊掃視在堤岸上如大蛇緩緩遊走負著重擔的勞役,一眼竟望不到頭。福州空了,常州怕是也空了罷!他原以為水利局真是想出什麼好法子,萬萬沒想到,萬萬沒想到,他們拿他的萬千子民,去堆積他們的功業!

    他分明已對此次勞役下了旨,除卻正常服役的百姓,可再招募勞役之士,但須其家中無農事自願參與,按例給薪餉。他不敢置信,倘非親眼所見,他絕不相信這血淋淋的實情,他寄於期望的水利局,還有他頗為信任的老將鄒經業,竟都是這般陽奉陰違。

    「胡千總,胡千總!」一道中氣不足的焦急聲音由遠及近,身後氣喘吁吁跑來一個身著七品縣官服的大白胖子。

    「吳大人,你有什麼事?」大鬍子千總眯眼問。

    來人正是會玄縣縣官吳有才,也正是那蛇精臉小妾的老爺。他停下來接過師爺遞的帕子擦了汗,緩了半晌才緩過來,「朱大人,朱大人派了人來,告訴下官,說是恐怕有朝廷中人過來微服巡視,叫咱們趕緊準備準備。」

    「朝廷來了人?來了誰?」

    「朱大人也不知道,只是守城門的差役說是有幾輛馬車帶著帝都的通關文書進了會玄縣,他說自帝都來的,見福州都已空了,還繞彎往會玄過來,不直走常州官道,定是直奔水壩而來。恐怕是聖上不相信咱們能馬上修好水道,派人下來一探究竟了。」

    「他奶奶的……」胡千總抓了鬍子一把,「看就看罷,反正咱們也修得差不多了,若是如實稟報天家興許還高興!」

    「唉,水道倒不是什麼事兒,就是這……」白胖子縣官用嘴努努那成堆的屍山,「朱大人怕御使看見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因此叫咱們趕緊處置處置。」

    「怎麼處置?」大鬍子從不是個愛動腦子的,上官叫他幹啥,他就幹啥。

    吳縣官道:「趕緊叫人埋起來?」

    「好!」

    「等等,這麼多人,也不知得挖多大個坑,怕是挖完了人也到了。」

    「那你說咋辦?」

    吳縣官抓抓耳朵,小眼珠轉了幾圈,「不如,咱們爽性將他們全都扔進水裡去便完事了,反正是些賤民,家裡也沒……」

    聲音戛然而止。

    不是吳縣官不知該如何說,而是他再也說不出口。

    他如剛才那逃跑的囚犯一般,被人一刀自後捅穿了肚子。

    他的小眼從未瞪過那般大,看著胡千總的表情帶著痛苦驚懼與茫然。他連殺他的人是誰也沒看真切,便直直地向前倒在了地上。

    大鬍子千總還未反應過來,眨眨眼看向吳縣官倒下後露出的一張面無表情的臉龐。

    暗衛見皇帝終於忍不住動了手,立刻抽出削鐵如泥的匕首來斬斷明德帝手上的鐐銬,團團護在他的周圍,一人大喊:「聖上在此,爾等還不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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