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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7:46:15 作者: 讀讀
    聽出語氣中的危險,來報的大太監行安忐忑道:「是奴才們失職,奴才們罪該萬死。」

    皇帝出行時,皇后便即將臨盆,然而來行宮多日,遲遲未聽聞動靜。足月未生者時有發生,然生下的大多都是死胎,明德帝臨行前便交待了,倘若皇后遲遲未生,便令婦科國手為其催產,如有意外,棄母保子。

    「奴才原與皇后娘娘商議了初八吉時催生,本全都準備妥當了,不想娘娘初八凌晨突地肚痛難忍,奴才趕去時,皇后娘娘竟已在昭華宮西殿生產了,只是小皇子可憐,才出生就夭折了,奴才那會兒恨不得替代小皇子死去……陛下,奴才該死,還請陛下千萬保重龍體哪陛下。」

    行安重重磕了一個響頭。

    明德帝背手而立,站在窗邊沉默片刻,「那末皇后如何?」

    行安道:「皇后娘娘那會兒也奄奄一息,奴才見婢子們抽出來的墊子上全是血,只是承蒙聖上天恩,佛祖保佑,娘娘福大命大,靠得一支千年人參保住了性命。」

    行安停頓一下,抬眼偷瞄皇帝臉色,小心翼翼道:「奴才問了當時在場的產婆奴婢,她們皆道娘娘一心保子,卻仍天從不人願……」

    明德帝抬手輕擺兩下,行安立即閉了嘴,磕了頭後躬身告退。

    順安見皇帝臉色陰沉,想了想默默退下,出了大殿招來一跑得快的小太監,叫人趕緊把康樂公主請來。

    不出片刻,湛蓮便來了,她自順安嘴裡得知噩耗,急忙踏入內殿去找哥哥。

    哪一家哪一戶不希望多子多福,福澤綿長,皇家子嗣豐盈,更是江山社稷之福,三哥哥短短一年間,竟一連失去了三個孩兒,他豈能不難過?

    湛蓮跨過高檻,透過紫檀八仙過海鏤空屏,見湛煊鞋也未脫正面躺上寶榻上,一手遮目,一手搭在胸前,閉目似在假寐。

    她輕輕走近,見那稜角分明的涼唇緊閉,即便躺著也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息,湛蓮不免有些心疼,猶豫著該不該喚他。

    誰知原緊繃的俊臉忽而柔和,唇角也彎起了一個弧度,湛煊並不睜眼,只懶懶道:「來了怎地不作聲,想嚇哥哥麼?」

    湛蓮反而被嚇了一跳,「哥哥怎知是我?」

    湛煊撤開遮在眼上的手,深邃黑眸帶笑,「蓮花兒的香氣,朕隔著大老遠就能聞得到。」

    湛蓮好笑,「三哥哥愈發像小狗了。」

    說罷她拎裙往龍榻上坐下,湛煊並不起身,只往裡頭挪了挪,讓她坐著舒服些。

    「哥哥,我聽順安公公說了,怪只怪小皇侄福薄,你莫要太傷心了。」湛蓮覆上湛煊放在胸前的大手,輕聲安慰。

    湛煊輕嘆一聲,反手將她的小手包在掌中,「朕既曾經歷了你的離世,還有什麼邁不過去的坎。」

    這話說得湛蓮有些鼻酸。

    「別擔心,朕方才是在想其他事兒。」

    湛蓮點點頭,隔了一會道:「咱們回罷。」

    「嗯。」中秋節將至,他也該回了。

    隔日,聖駕浩浩蕩蕩離開了宣盛行宮。回程較來時順暢,一路無風無雨,大臣們並未多候,第二日黃昏時分接了御駕。

    皇帝讓眾人散了,叫又被路途顛簸折騰得哼哼唧唧的湛蓮回殿休息,自己回乾坤宮換了常服,在殿外受了後宮跪拜請安,稍作歇息便擺駕去了昭華宮。

    皇帝到昭華宮時,眾多妃嬪都逗留在昭華宮,說是探望皇后娘娘,但更主要的是叫天家看見她們在探望皇后娘娘。

    明德帝略顯不悅地叫她們都散了,良貴妃抹了抹眼淚,對皇帝說全皇后因喪子傷懷,如今還臥床不起,請他多勸皇后兩句。

    明德帝踏入內殿,一股濃郁得令人窒息的中藥味撲鼻而來,內殿裡四處窗戶都關得嚴嚴實實的,門上掛了兩三層厚重帘子,就怕透了一絲風進去。

    全皇后頭戴擋風巾,穿著明黃裡衣面無血色地躺在鳳床上,見了皇帝頓時紅了眼眶,掙扎著想起身,皇帝大步上前,將她按在床上,「皇后,你身子虛弱,便不必多禮。」

    全皇后看著英挺的夫主,眼淚簌簌而下,「陛下……臣妾、臣妾對不住您,咱們的皇兒,咱們的皇兒……」她哽咽不能語。

    明德帝長嘆一聲,「罷了,是皇兒沒福氣。」

    「陛下……」全皇后哭泣著,將他的手貼上她的臉龐,脆弱地感受他的溫暖。

    皇帝定定地注視著自己的結髮妻子。

    他曾試圖向全皇后敞開心扉。兩回。

    初回他大婚不久,蓮花兒叫他善待她的新嫂子,他笑笑同意了。那時還不曾對蓮花兒抱有綺念,他有意與自己的皇后琴瑟和鳴,享受男女之情,可惜初來的皇后戰戰兢兢,一心想作賢后,對他的示好視而不見,不停地將他推給別人。他意興闌珊,搖頭作罷。

    後來他發現自己對蓮花兒產生了不容於世的感情,他想切斷這情絲,試圖將這份感情移情於別人,他允許後宮所有妃嬪與他交心,無奈全皇后與其他妃嬪如何溫柔媚人,他都無法對其產生與對蓮花兒一般的憐愛之情。

    如今的全皇后之於他,不過只是後宮的臣子,她做的好,就善待她,她做得不好,就廢了她。

    只是她突地深夜產子,皇子夭亡,究竟是意外,亦或……人為?

    全皇后輕輕摩挲他的手心一會,又悲從中來哽咽說道:「陛下,倘若這一切全是天意,臣妾甘願承受這剮心之痛,然而、然而……」

    「皇后何出此言?」明德帝聲音沉了一分。

    全皇后雙手抓緊了他的大手,「陛下,臣妾難產生下死嬰,全是賢妃從中作梗,臣妾好恨!」

    「賢妃如何作梗,皇后有何證據?」

    「臣妾……初七日,只喝了一碗人參雞湯,其餘因胃口欠佳一口未動,可偏偏就是那碗要命的雞湯里,有虎狼般的催生之藥,以致臣妾難產失血,累及無辜皇兒!」全皇后激動起來,雙唇不住打顫,「陛下沒有親眼見咱們那苦命的皇兒,他生來頭髮就黑亮濃密,小臉圓圓乎乎,要多討喜就有多討喜,可惜他生來就不曾睜開眼,生來就不曾見臣妾這娘親,更沒福見陛下您這父皇!」

    全皇后說到後頭,雙目血絲纏繞,幾近因傷而狂。

    畢竟死去的是自己的骨血,明德帝因全皇后的講述傷懷,他怒形於色,「是誰膽敢在皇后膳食中下藥!」

    全皇后深深吸了兩口氣,才勉強平復自己的情緒,「臣妾原也不知,每日只躺在床上思念愛兒悲痛萬分,忽而一御膳房的燒火宮婢找上臣妾的宮女雁兒,向她偷偷打聽臣妾初七喝了雞湯沒有,雁兒一聽便知其中定有蹊蹺,抓了她來昭華宮質問,那燒火丫頭這才說出她見有一女官在雞湯里偷偷下了東西,卻不知是送給誰去,隔日才聽聞臣妾難產,皇子夭亡!」

    「那女官是誰?」

    「正是御書閣里的林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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