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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7:39:38 作者: 喝豆奶的狼
臨春四肢像灌了鉛,一步一步走去門邊。
來時撐的傘就立在一旁,她拿起來,把門打開。
空氣中細細密密的水珠隨著冷風撲她一臉,臨春抬抬下巴,把校服外套的拉鏈拉到最高。
一場摧心折骨的鬼雨,來得這樣巧妙剛合時宜。
天比平時暗的要早,「啪嗒啪嗒」,拖鞋踩進淺淺的水坑,在臨春的小腿肚上甩了一小串泥點子。她沒有在意,依舊踏著滿地的落葉殘枝,急匆匆地往前走。
她的呼吸灼熱,隨著小跑時的顛簸輕輕喘著。
依舊是那個狹長的巷道,只是沒了檐上的橘貓,也沒了迎她的小狗。
書店的門露了道縫隙,臨春心上一跳,快步上前。
「吱」一聲,木門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
屋裡的燈開了一盞,幽暗的黃色暖光。臨春聽見突兀的樂音,便繞過書櫃走去琴房。
她許久沒來這個地方,空氣好似都蒙了灰。
半掩著的房門後,聲音越來越大。臨春把手搭在門把上,聽得短暫地停歇,這才屈起指節,輕輕叩了叩門。
鋼琴後坐著個人影,有一瞬間臨春想起了蔣以言。
她嗅了下鼻子,眼睛酸脹,淚意上涌。
蔣以聲垂下手臂,坐在那裡靜靜地看她。
兩人隔了幾步遠,視線交匯在空中。
千言萬語全堆在心口,堵著了嗓子,又難以開口。
「過來。」蔣以聲突然笑道。
他往旁邊挪了點位置,留了半邊鋼琴凳給臨春。
臨春走過去,停在鋼琴邊。
蔣以聲捏住她的衣袖,把人牽到身邊坐下。
他翻過一頁琴譜,是最後那首以《春》命名的小調。
「我哥有沒有告訴你,這首歌是我寫的。」
臨春有些詫異,呆呆地看向他,不知所措。
蔣以聲拿出手機,打字道:【那時我上初中,剛學完樂理,我哥讓我寫段旋律交作業,題目就是…春。】
時空仿佛在這個小小的房間裡發生了扭曲,好像他們已經認識了很多年。
臨春還記得自己在鋼琴前練習時,蔣以言在旁邊用手打著節拍,一下一下,全靠強行記憶。
那時的臨春還不知道,這段旋律出自另一個人之手。
蔣以聲:【你覺得這個譜子怎麼樣?】
臨春接過手機:【很輕快。】
蔣以聲點頭:【像你一樣。】
臨春眨了下眼。
蔣以聲笑了。
他轉身看向琴房窗外,微仰起臉,烏壓壓的天快壓人臉上。
鬱金香被突如其來的大雨打得東倒西歪,花田一片狼藉,一如他現在的心情。
臨春低頭盯著琴鍵,兩人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
直到有風吹過,臨春低低打了個噴嚏,蔣以聲身體往後仰了一些,側過臉看她。
「你生病了。」他的聲音很輕。
臨春低頭揉揉鼻子,沒吭聲算是默認。
蔣以聲起身,把擱在旁邊凳子上的外套拿過來。
他下意識地拎起肩部把衣料抖開,只是對上臨春的視線,又重新合起衣服,遞到她的面前。
臨春縮了縮肩,沒有接受也沒有拒絕。
她低頭坐在那裡,雙臂抱在小腹,蔣以聲猶豫片刻,還是把衣服展開,罩在她的肩上。
「我給你倒杯水。」蔣以聲說。
臨春看著他走出琴房,也站起來把肩上外套往裡收收。
書店裡燈多亮了幾盞,臨春看到窗邊擺放著的花盆,這才想到她來這裡的目的。
還好,花盆都被及時收了進來,相比於外面的鬱金香,總體還算健康。
身邊有陰影逼近,臨春轉過身,蔣以聲遞給她一杯溫水。
「冷不冷?」他又去把窗戶關上。
臨春垂眸抿了口水,覺得他有點太過緊張了。
【只是低燒。】她把手機拿給他看。
蔣以聲的睫毛濃密,在眸中投下墨黑的陰影。他拿過手機,不小心觸碰到姑娘家的手指。臨春往回縮了手,在這個稍微密閉的空間裡,不逃開已經是她的極限。
【我送你回家。】
蔣以聲交還了手機,去櫃檯把燈關掉。
臨春也跟著過去,輕輕拉住他的衣擺。
她其實有很多問題想問,曾經的,未來的。很多很多。
只是她不知道以什麼樣的身份開口,不知道用什麼樣的方式去說。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資格要求,也不知道會不會有結果。
她茫然、無助、膽怯、自卑。
她像路邊的野草,勃勃生機但灰頭土臉。
打不死壓不倒,但是很醜、殘缺、不好看。
眼底湧起酸澀,睫毛兜不住水珠。她低頭看到捧著的溫水盪起一圈漣漪,眼下有溫熱的觸感,蔣以聲的拇指指腹潤濕一片。
「別躲我。」
他的聲音縈繞在耳,蠱惑般啃噬人心。
臨春咬住唇瓣,任憑那根手指在她臉上輕輕擦過。
瓷白的小臉有著高於體溫的熱度,隨著觸碰摧枯拉朽似的蔓延開來。
蔣以聲呼了口氣,拿過她的手機。
備忘錄里有語音輸入,他的發音標準,同步出來一字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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