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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7:36:43 作者: 一息尚存
楊則善收回眺望的目光, 也同時收斂起眼底的猙獰, 轉身朝桌案走去, 沉聲道:「讓他進來。」
八日之前,國公府的老太君收到外孫女白玉蓮的家書。
白玉蓮在信中說, 她已經嫁去了金陵沈府,一切都好, 望外祖母不要掛念,家書的末尾, 還隨口提了一句, 說是在沈府里見著一個姑娘,竟然長的同國公府表哥院子裡的那個菲兒七八分相似,當真是巧了。
老太君當夜就把此事,讓府中管事去宮裡遞消息。
林菲走後, 楊則善大怒,立即派出大量人馬,天羅地網地尋她,可是大安朝的疆土遼闊,茫茫人海要尋覓一人,終究還是太難。
只是萬萬沒想到,竟然在一封金陵寄來的家書里,得知了林菲的下落。
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這時,包廂的門打開來,金陵太守讓部下在門外候著,自己則畢恭畢敬的走進房內,走至楊則善身邊,作揖道:「微臣恭迎殿下,微臣不知殿下今日就已抵達金陵,有失遠迎,還望殿下恕罪。」
「無妨。太守不必多禮。」楊則善擱下手中杯盞,緩聲道:「此次孤是代陛下南巡,考察民情戎政,問民疾苦,來時便聽聞江浙地廣人稠,尤其金陵繁華富裕,比之盛京,可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金陵太守一聽,直覺不妙。
楊則善接過梁生遞來的帳本,修長手指慢條斯理地翻閱著,繼續說道:「陛下體恤民情,讓孤此番南下除了督察河務海防,巡視河工之外,還下了一道口諭,說是讓孤實地考察之後,酌情諭免賦銀和糧食。」
他聲線幽冷地說著,指腹從帳冊上緩緩擦過,補充道:「安慶元年至十二年間,金陵積欠賦銀四十二萬兩,以及糧食三千六百七十二石。」
金陵太守聽完,擦著額頭上不停溢出的汗水回道:「殿下有所不知,金陵雖然繁華,但也就這四五年才好起來的,安慶元年至七年間,天災不斷,民不聊生,賦銀和糧食大多都是那個時候欠下的。
且那時微臣還不是金陵太守,只是一個六品的宣撫儉事,後來有幸得朝廷賞識,提拔升遷,今年年初的時候才任職的金陵太守。」
「原來如此。」楊則善擱在桌案上的食指有節奏的敲擊著桌面,他沉默的時候,敲擊聲顯得格外鈍重。
這聲音,仿佛就敲擊在了太守大人的心口上,讓他心臟跳的愈發厲害,只道這個新冊立的太子殿下好生厲害,一見面就管他討錢要糧,被他婉拒之後,也沉著氣不發怒,只一副冷靜思考的模樣。
過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
只見楊則善姿態矜貴的合上了帳冊,太守大人見此也暗自鬆了口氣。
「今日孤初來乍到,便歇上幾日再去巡視河務海防,至於賦銀和糧食諭免之事,等孤親自考察一番,再做酌情處理。」
「是。」太守大人應下,於是又問:「殿下是想歇在府衙,還是另尋住處?」
「何必勞民傷財,歇在府衙,一切從簡便是。」
「是。」太守道。
……
話說。
林菲抱著三歲的沈時宜,跟在林俏身後入得船艙提前預訂好的一個雅間內。
沈時峰抱著痰盂吐了之後,也就好受了許多,林俏讓丫鬟推開雅間的小隔窗,又拿來一塊醃製的薑片給沈時峰含在嘴裡,緩解不適。
這時,聽得篤篤兩聲敲門聲。
丫鬟過去開門,只見門外站著一個穿長袍的高瘦男子,拱手作揖道:「敢問沈三爺可在裡面?」
沈景潯走過去一看,原來是早年在書院裡讀書時的一個同窗,這便笑道:「秦兄,別來無恙。」
「沈兄。」同窗說道:「剛才我在外頭瞧見你,就覺得幾分眼熟,沒想到真的是沈兄,三年前離開書院後,我就回了姑蘇,今日也是應邀前來金陵參加友人的升遷宴,沒想到竟會在船上偶遇了沈兄,不知沈兄可否借一步說話。」
既是昔日同窗,又有緣偶遇,沈景潯便應下:「請。」
同窗也抬手道:「請。」
沈景潯便跟在同窗身後出了雅間,林菲抬頭的時候,正好看見姐夫離去的背影。
丫鬟把雅間的門合上,隔絕了外頭的喧譁。
沈時峰含著醃製的薑片這會兒臉色已經好了許多,三歲的沈時宜到底還是頑皮,竟自己搬了一個小繡墩到打開的窗戶旁邊,又爬上了繡墩,半個身子都掛在窗欞上,嚇得林菲立刻去抱她。
「姨母,你看河上有小鴨子在游來游去,好可愛。」沈時宜奶聲奶氣地喊,兩隻藕節般的小手在空中興高采烈的揮舞。
林菲定睛看去,只道:「瞧著像是鴛鴦。」
秦淮河畔成片的柳樹,長長柳枝垂到清澈的河水裡,原本四月才有的飛絮,這會兒竟然提前了一個月,一陣春風拂面而過,那漫天的柳絮紛紛揚揚,飄滿了秦淮河的兩岸,也順著溫暖的春風吹到了河面上來。
林菲還是頭一回看到這麼壯觀的飛絮,忍不住伸出右手,掌心朝上,去接那些風中飄蕩的淺白色小飛絮。
一旁的林俏看著,忍不住掩唇輕笑:「菲兒怎麼還跟個孩子一樣?」
林菲低頭撥弄著掌心的幾顆小白絮,精緻的臉上露出真摯的笑來:「我在姐姐身邊,可不就是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