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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6:28:40 作者: 柳暗花溟
    路小凡心裡一疼,卻搖了搖頭,「這是他自己的選擇,誰也做不了主。現在就算我把他綁走,他明天也會回來。」他這樣驕傲的性格,怎麼會允許自己常年生活在黑暗和躲閃之中?還要連累了她?傅昆養育了傅誠一場,到頭來卻分毫不了解他。

    可能,這就是所謂品性。

    她站起來。到廚房快速拿了兩盒點心塞到傅昆手裡,「他脾氣不好,我就不留您了。無論如何,謝謝您跑來說明一切,還為他著想。不過天冷雪滑,您路上小心。這個就留在路上吃,給蘭姨靈前供過。吃的人都會有福氣。」

    傅昆還想說什麼。可目光繞過路小凡,落在躺在沙發上的傅誠身上。見後者的身子開始動彈,似乎就要醒了。嚇得向後退了一步,急急地對路小凡說,「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照顧他。」說完。幾乎逃了出去。

    路小凡轉過身,正好傅誠按著後腦。掙扎著坐起來,連忙上前扶住,「你怎麼樣?傷得嚴重嗎?疼不疼?你不要生氣,傅昆是好意。那個……我給錢叔打個電話好不好?告訴他。你出了點意外,要中午吃了飯再去自首,至少得緩緩。你頭上腫了這麼大個包……雪大起來了,再摔一跤怎麼辦?」

    路小凡絮絮叨叨。其實貪心的期待能多一刻相處也好,卻不知在單身公寓那邊,與傅昆到訪的相同時間,江東明也去探望了計維之。

    其實最近他事多且忙,本沒有時間的,但計維之的專職護士打電話給他,說計維之不吃不喝,看情況不太樂觀。

    自從蘭淑雲進了icu病房,路小凡怕顧不過來計維之,就事先安排好計維之的生活事宜,只說有急事要回老家一趟,請了半個月的假。並囑咐護士們,有任何情況都要打江東明的電話,絕對不能疏忽對老人的照顧。

    於是計維之孤獨的停留在他自己的昏沉生活中,除了勤奮做復健,簡直兩耳不聞窗外事,很平靜的。壞就壞在幾個護士八卦,以為計維之睡著了,在病床邊就議論起計氏的這樁詐騙案來。偏偏她們還一知半解,說了個似是而非,還添加了好多來自於媒體的狗血而驚悚的猜測。

    計維之聽了個滿耳,登時就急了。計氏是他一輩子的心血,兒子是他惟一的繼承人。這兩方面出了問題,相當於要了他的老命。可惜,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動,他向外界發出信號的辦法只有折騰自己。他出了狀況,相關人才會出現。

    倒霉的是,那三個護士都捨不得這份高薪又輕鬆的活兒,生怕計維之出了問題,她們會被責怪不盡心,從而失了工作,所以前幾天一直拼命掩蓋,想私下給他調理好。但計維之不配合啊,最後生生熬到危急的程度。

    「姑夫,您怎麼了?」江東明看到計維之時嚇了一跳。

    明明通過小凡幾個月的努力,計維之胖回了一點點,臉色也開始有了紅潤的跡象,眼睛也漸漸有光,這才幾天,怎麼又變成面色灰敗,行將就木的樣子了?

    「趕緊送醫院!」他當機立斷。

    哪想到,計維鈞拼上性命,從喉嚨里發出了呼喊,發出古怪的「咳」的一聲。

    江東明又嚇了一跳,意識到計維之有話要說,連忙走過去,「姑夫,您想說什麼?不要急不要急,先順過這口氣兒。」他伸出手,搓熱了,輕輕撫著計維之的胸口。

    計維之見江東明肯聽他的話,神情瞬間輕鬆。他頭斜不過來,就拼命斜眼睛。

    江東明循著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了旁邊桌上孤零零放著的那個愛拍。

    「這是幹什麼的?」他疑惑地問護士。

    「計老先生用來做手指復健的。」護士小心翼翼地答,「聽路小姐說,計老先生已經練習了一段時間。只是因為效果不好,沒有對外宣布。」

    江東明看了看計維之,後者用力眨了眨眼睛。

    江東明就親自把愛拍拿來,想了想,打開了能打字的頁面,問,「左還是右?」

    計維之的眼睛斜向右方。

    江東明這樣做的目的,其實是想判斷計維之的腦筋是不是清醒而已。見計維之不但意識清楚,表達也準確,就連忙把愛拍湊到計維之的右手邊,他手指能輕易觸摸得到的地方。

    但結果,當計維之艱難又緩慢的挪動指尖,花了很長時間,長到江東明堅持不住,換了護士來舉著愛拍,長到計維之終於打出了一長串字母,卻只組成了兩句話時,江東明簡直是震驚的。

    可愛的小凡啊,你知不知道你發自內心的善良得到了什麼回報?

    第一二八章決定權

    愛拍上裝的輸入法不太好,拼音轉換成中文太難了,計維之乾脆是用英文寫的。他年輕時在英國留學,江東明也是,所以交流無障礙,還阻止了護士偷窺。

    第一句話是:x銀行保險柜中有一個東西,可以解救計氏與吾兒。

    第二句話是:保險柜鑰匙在你姑母的骨灰盒下,密碼是xxxx。

    這算是……身為父親的努力嗎?

    五年前,因為一個兒子的胡作非為,姑夫拖著病體拯救計氏和兒子,嚴重損害了本來就很糟糕的健康,最後搞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五年後,又因為另一個兒子的胡作非為,姑夫都是活死人、半植物人了,卻還要再度出手拯救計氏和兒子。但這一次,這是要把命搭上也在所不惜嗎?

    再看看計維之,寫完這兩句話,深深地、殷切地看了他一眼,就似乎耗盡了電能的機器一樣,連生命動力都要停止了。這時候他來不及多想,趕緊吩咐護士聯絡救護車,把計維之送進醫院。

    家裡的設備再好,也不及一流的醫院,何況那裡還有一流的醫生。

    隨後,他又連打了幾個電話,叫自己的嫡繫到醫院去守著,隨時關注計維之的情況並通知他。他自己則拿了鑰匙去了銀行的保險庫,取出個u盤來。

    u盤中會有什麼呢?文件?證據?還是別的什麼?姑夫又是什麼意思呢?

    要他幫忙把u盤中的東西公之於眾,好給他另一個兒子脫罪?且不說這辦不辦得到,前提是他願意幫這個忙嗎?

    拯救計氏,他很歡迎。拯救傅誠?他有點不願意。只要傅誠進了監獄,他就能把計氏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且傅誠會入獄至少二十年。再堅貞的愛情也熬不過這樣的流年吧?那樣,只要他做足水磨功夫,小凡也終究可以是他的。

    愛情與事業近在咫尺,一切他都唾手可得,憑什麼要錯過機會呢?傅誠是死是活,跟他有半分錢的關係嗎?姑夫又憑什麼以為他會幫忙呢?他老人家自稱慧眼識人,不可能不知道他胸中的野心。當年。前計肇鈞還活著的時候。他就時刻想著取而代之,對那位表弟也是各種看不起。他沒隱瞞過自己的真實想法,甚至流露出自己才是管理公司最好人選的意思。姑夫他老人家不會不明白。當年對他一直是明用暗防,還不是怕那個扶不起來的阿鬥爭不過他?

    現在什麼情況?想必他老人家是走投無路了,再沒有人可以託付,只能冒險用他。他想起姑夫剛才看他的眼神。有點點不忍心。這就像賭博,姑夫一生中經歷過很多次。姑夫在賭他還有良知。但這一次,他老人家沒有賭注。

    手裡拿著那個小小的u盤,卻重如千斤。要怎麼辦?他猶豫了,他掙扎了。

    這本來是最好的結果。正所謂不作死就不會死,他從前那麼努力也得不到的東西,現在眼看就屬於他了。而且全是計氏兄弟作死而致。這樣想想,他應該把u盤丟到陰溝里去。就像朱迪說的,讓這改密永遠不見天日。可他心裡為什麼那麼不安定?是因為傅誠一直以來所表現的人品嗎?所以他怕所謂的成功被傅誠看不起!還有小凡,她心地那麼好,讓他這種篤信厚黑學的人都有點慚愧了。

    或者,他也可以賭一賭!

    把u盤放進口袋,江東明深吸了口氣,直接驅車去找路小凡。別人不知道傅誠在哪裡為蘭淑雲辦後事,他卻是知道的,因此也知道在哪裡找到那個他心裡念著的那個姑娘。

    「你怎麼來了?」打開門,路小凡很驚愕。

    江東明低頭看著她紅腫的雙眼,「計肇……傅誠去哪裡了?」

    「他去找錢叔自首。」路小凡的聲音哽了下。

    做了很多心理準備,她以為她鍛鍊得自己心如鐵石,不會為這件事哭的,可當他走出房門的瞬間,卻還是悲不可抑。傅誠不肯向老錢「請假」,也不肯她去相送,因為不想在那種場合與她告別,最後只由陸瑜和傅敏陪著,在江東明找上門的前五分鐘,離開了她。

    「讓我進去。」江東明擠進房門。

    如果傅誠耍賴,甚至跑掉才好。哪怕,傅誠肯拖延點時間呢?至少他心裡就沒那麼難以決定了,可以給自己一個藉口,做得自私一點,禽獸一點。但現在這情況,讓他想做壞事卻又下不了手。直到今天,他才發現自己骨子裡是有點可笑的驕傲和底限的,不能做到為成功不擇手段。

    太悲哀了!

    做正面人物不能放棄利益,做反派又不徹底乾脆,他的人生還能更失敗嗎?

    「小凡,我是來向你求婚的。」他覺得自己這句簡直是神來之筆。

    路小凡果然被嚇住了,但見江東明很嚴肅,一手還放進口袋裡,好像隨時拿出戒指的模樣,趕緊結結巴巴的阻止,「我……我喜歡別人……」

    「我知道,傅誠嘛。」江東明很淡定,「我也知道這時候說這些話,真的很是不合時宜。但你想過沒有,他這一走,會離開你多少年?不管男人還是女人,青春都是很有限的,而且只有一次。你願意在等待中枯萎嗎?願意還沒年輕過就老去?小凡,我知道你暫時接受不了,但你至少答應我理智的考慮一下。不要被愛情左右,不要衝動,客觀冷靜的考慮一下。」

    路小凡一向嘴有點笨,江東明又連珠炮似地說,所以她一時反應不過來,嘴唇動了動,什麼也沒說出來。

    江東明以為她在動搖,趁熱打鐵的繼續道,「就算你下定決心等他,你有沒有想過等他時你的生活,他出獄後你們的生活?貧賤夫妻百事哀,他那時年近半百了,沒有工作,沒有收入,沒有存款,沒有房子。人老了會生病,他病了有錢看醫生嗎?他連醫保也沒有吧?經過漫長的二十年,你確定你們的愛情還剩下多少?愛情,不是要細心呵護嗎?還是,你以為那只是執念?再者,你要不要孝順父母,你賺的錢能都不給父母,只給傅誠存著嗎?你為了他不結婚生子,熬成中年婦女,想過家裡人的感受嗎?你想過蘭淑雲那樣失敗的人生嗎?小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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