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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6:18:31 作者: 三春景
這些奏疏已經按照輕重緩急分了堆,想到近日無事發生,高溶也知道中書門下和尚宮局是怎麼運轉的,當下只隨意看著,抽查抽查,意思意思就算了。
抽到其中一份時,高溶的手忽然停了下來——他覺得這份奏疏中批示之筆跡很面善。
這當然是一筆好字,特別是在女官中,就更出色了。女官中常見才女,但更多只能算是通文墨,文采大多就是外頭尋常讀書人的水平。
原因麼,一方面宮女出身的女官本身底子就不算厚,另一方面,司言司、司記司輔佐朝政,文采只是個底,達到最低要求能讀會寫之後,辦事能力、情商之類的,其實比文采更重要。
所以,這筆字在女官之中也算是到頂了...但高溶不是因為字好才留心的,非要說的話,沒有理由。他也沒有多想,只當是這筆字合了他的眼緣了。
一邊隨意想著,他便將批示的兩三句話看完了——其實批示有兩三句話是比較少見的,尚宮局女官獲得了批示奏疏的權力,這其實是外官們所排斥的,皇帝也不見得希望她們多攬權,所以她們的批示就是批示。針對奏疏上擬的條陳,她們批的最多的就是准、知道了,至於說不準和責備,其實很少出現。
『知道了』了,很多時候就有不予通過的意思。
這其實說明了天子和朝臣兩方都不太希望女官有太多自己的想法,她們只要揣摩天子的心思、搞清楚常理,針對中書門下提出來的東西,准許通過,或者打回去重做。在批示的過程中寫太多『修改意見』,那豈不是女官也變相擁有了寫條陳的權力?
不過,這也不是說女官真的什麼都不能說,她們只是不能夠在事情沒法蓋棺定論的時候批上自己的想法,有讓中書門下按自己的想法改的意思。但如果一件事已經證據確鑿、蓋棺定論了,那又不同了。
女官批在條陳上,不是多嘴多舌,不是攫取權力,不是有了自己的想法,而是提供了一種類似於工具書的作用。比如一個官員的問安奏疏,一個很關鍵的詞用錯了,就顯得不恭敬了,中書門下沒有點出來,女官點出來了,這能叫人家犯錯了嗎?
就是這樣的。
女官內部也很鼓勵這類批示,因為這能顯得尚宮局更有存在感...尚宮局的權力與超然是哪裡來的?她們自己也很清楚!如果不能維持存在感,顯得自己很有用,那豈不是就是說她們現在的職事可有可無?
平日裡尚宮局維持存在感的方向還挺多的,這也算是其中一個吧。
高溶發現這份奏疏中,批示點了條陳幾下,都點的很到位。這甚至不屬於挑刺,看到一個肯定的錯誤就上...批示的人真的是特別懂,至少比寫條陳的這個人懂,所以完全是居高臨下指點了。就像先生給學生批課業,才能這樣言之有物、一語中的。
「有點兒意思。」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態,高溶將這份奏疏放到了一邊,讓後就在眾多奏疏中翻找起來,找到批示的筆跡一樣的就拿出來。然後一起攤開在書案上,擺放的整整齊齊。
一份一份地看過,他就確定,這個女官的才能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內宦首領王榮在旁看著,然後就聽高溶與他道:「去查查,這半年司言司可有新人進來,若是有,查查看這是誰的手筆。」
之前並未注意到有這樣一個人才,那肯定就是他北伐離京後來的...高溶這個時候心情真的是挺好的,他覺得自己這是發現了一個人才。雖說是個女子,但這也是尚宮局的女子,用的好了,比一般外臣還好用呢!
王榮領命應聲,立刻將這件事記在心裡了。
本來此事到此就應該完了,但高溶合上這些奏疏時,手指撫過批示的紅字,忽就不忍合上奏疏了。這一筆一划那麼熟悉,就好像他曾經一次次看過、撫過、心心念念過一樣。
這未免太奇了,高溶自己也覺得古怪,只能頓了頓後故作無事,將這些奏疏都讓身旁的宮人收起來了。
「官家,王美人報了身體不適,想請官家去看看她。」一上午處理完了所有政事,午間用膳,小憩了一會兒,高溶又見了幾位心腹臣子,然後就無事了——主要是今天不是上朝的日子,所以總的還是比較閒適的。
正打算出殿走一走,就聽到有人稟報這種事...他看了看這個宮人,直直走過去,扔下一句:「身體不適便傳太醫,要朕作甚?」
後宮女子是妃嬪,說起來也是有體面的,就算不能想見皇帝便見皇帝,傳個話也是不難的。只要不是傳話的理由太扯淡,高溶身邊的人也不會阻攔不讓傳話...當然,這也是因為高溶的後宮比較簡單,不然人多的話,下面的小妃妾,既沒有位分,也沒有寵愛,想傳話估計也排不上號。
王榮低眉順眼地跟著高溶走過,知道這個傳話的宮人地位不高...官家不太理會後宮,他們都是知道的,這個時候說這些有什麼意思?平白讓官家覺得煩而已。所以侍奉官家的宮人,稍有點兒身份都不會出這個頭。只有實在沒什麼指望的,才會收了真金白銀的好處,這樣的事都找機會說。
高溶覺得沒什麼意思,看了看天色,忽然想起一事,便問身邊的王榮:「此時值班房有人麼?」
王榮道:「稟官家,司言司每日申時從東側門旁小門接到中書門下送來的奏疏,後在值班房處置,此時應是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