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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6:18:31 作者: 三春景
楊宜君在他手放上來後才去推開,低聲道:「不要緊,不過是低低地發熱,我的身子我知道,這一兩日總不會更嚴重了...今明兩日趕路,出了林子便好了。」
高溶沒直說『好』或『不好』,只是給楊宜君裹上了自己的披風,兩人又再次上路。
高溶走在前面,凡是有障礙的,都先清開。就這麼走了一路,楊宜君有些腿軟,將要跌倒時,高溶一下抱住了她...他一直走在前面,一直在注意著身後。
他前所未有地接近她,呼吸灑在她的臉旁,見她因為低熱,月光一樣皎潔的肌膚染上了淺淺的霞色,如同琉璃一般瀲灩多情。
心跳的飛快,高溶不明白這算什麼,只是忽然他就覺得,這一場逃亡其實不是什麼壞事。是的,他有可能會死,死了之後以往的種種抱負就如同煙雲一般,只能隨風飄散。可這個時候,人是想不到那些的。
在命懸一線的時刻,人是很難再去惦念那些宏圖大業的。而剝離開那些執念,那些世俗的期待,最本真的欲.望才會浮出水面,以毫不遮掩的形式——他愛著這個小女子,非要得到她不可,而不是曾經打算的,離開這裡,只當一場夢,一場旅行中的休憩也可以。
這是一場逃亡,只有他們兩個,而如果他們的世界能一直只有對方,似乎為此而死也不是什麼不能接受的事了。
高溶曾聽一位禪師講述年輕時的荒唐歲月:
那位禪師年輕時是一個紈絝子弟,他在街頭遇見一個穿杏色裙子的小娘子,十六七歲,纖細潔白,仿佛是低垂著的花樹,一瞬間便叫他為之鐘情。他跟隨那小娘子穿過了幾條街,見她提起裙擺踏過雨後的水窪,看到了杏色裙擺下雪白的膝褲,褲腳用菡萏色的羅帶扎著,上面繡著蕙蘭花。
那個時候他在想,他要知道這個小娘子是誰家的,去到她家提親。而如果能與她親近,能叫她多看他,她那雙多情的眼睛停留在他身上,他可以去佛前發願,捨去二十年的壽命。
然而那個女子回頭了,告訴他,她是『彰化坊』玉柳巷最裡面那家的女兒,他可以晚間去尋她——那一刻,年輕的禪師心都死了,轉身離開,後又皈依了佛門。
『彰化坊』是有名的風月場所聚集地,玉柳巷集中的是中檔的風月女子,沒有花魁的那些花頭,可以直接度夜。度夜資的話,一般在一晚半貫錢到一貫半不等。
當意識到想要付出生命的東西,用最多一貫半錢就能得到時,年輕的禪師感到了一切恩愛會的虛無——不是『愛』是虛無,而是耽於愛的人,常常是虛無的。
此時此刻此地,高溶其實與年輕的禪師沒什麼不同,意識到她是飛在雲端的鳥兒,他得不到她時。為了得到她,用性命做代價似乎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事。
沒有等楊宜君說什麼,高溶自顧自做了決定,將她背起。身後的重量又輕又重。楊宜君是一個人,就是再纖細苗條,也不會輕到哪裡去。但在熾熱的愛情將高溶點燃了之後,他的腦子都快燒壞了,更遑論其他感受。在他的感覺里,她真的就像一根羽毛、一隻蝴蝶、一朵花一樣輕。
而重,是因為她壓在他的心裡,沉甸甸的,讓他安定,讓他不能呼吸。
楊宜君沒有掙扎,那只會更多消耗高溶的體力。她只是雙手搭在了高溶的肩上,臉龐靠在他的脖頸處。他的鮮血與生命力在年輕的皮膚下奔涌而過,離她這樣近,這樣親密無間。
她默認了什麼。
背一段、走一段,在夜色將降臨時,一幢茅草屋竟出現在兩人眼前。
高溶先試探了一番,確定了無人,這才進去探查。
「應當是獵戶所建...」有的獵戶不敢太過深入深山老林,但又不願放棄林中取之不盡的獵物,所以就在不深不淺的地方安置一個據點。有的是因地制宜,找個山洞,但也有這樣,費些力氣建個小房子的。
有了這樣的據點,安全問題就有了很大保證,可以在這邊放一些食物、一些生活物資,夜間休息也可以不用擔心一般的野獸了。
高溶抹了一把桌面,桌上的灰塵不算多,獵戶應該離開只有幾天。或許是天太冷了,今冬的狩獵也結束了罷。
遇到這樣的獵戶據點是好事,這意味著他們真的離走出山林不遠了,再向外走也很容易遇到人煙。
而往眼前說,有一個像樣的休息地,對正在發燒的楊宜君也有好處。
小茅屋就一間房,靠里有一張床,靠東面的窗下則是一個灶台。除此之外,也就是一個櫥子、一張桌、兩條凳了,可以說是一覽無餘。
灶台上方吊下兩隻蓋著草編拍子的籃子,放下來看,一個籃子裡放了一點粗鹽、半罈子醬菜。另一個籃子裡則是足夠一個人使的碗筷之類。
櫥子打開來,倒是尋著了一些收起來的被褥,都很陳舊,打了不少補丁的,但意外的挺乾淨的。楊宜君猜測,這獵戶本身是個爽利人,離開前為了下回用的時候乾淨,都是漿洗過這些東西的。
床上現在正是光禿禿的,只有一些乾草鋪在床板上。高溶從櫥子中取出一條硝制過的皮子,皮子外逢著一層麻布,看材質、看使用痕跡,應當是做褥子用的,便直接鋪在了乾草上。
然後又取出一條不算厚、顏色灰撲撲的衾被,搭在了床上。
又想了想,還把收在最裡面,應該是夏天用的帳子取了出來,給掛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