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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6:18:31 作者: 三春景
這些書借來之後,正如他所想的,高溶根本沒有翻閱過。趙祖光只看他什麼時候將這些書還給楊宜君,然後又重新借一些來。
高溶翻開一冊文章集子,怔了怔...這些書他之前都沒有翻閱過,眼下是第一次看。只見書冊上白紙黑字之外,又有斑斑點點、或淺或深的紅色新月形印子,撲面而來的除了紙墨香氣,還有淡淡的花香。
趙祖光瞥了一眼,想了想,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這些新月形紅色印子都是在文章斷句處,顯然這是用來標記句讀的。如今也有用來標記句讀的符號,但只有寥寥幾種,而且就是讀書人私用,很可能一個人一個樣。至於書上,本身是沒有斷句的。
他都能想像出那個場景,讀這本書的時候,楊宜君要麼在花園山石下,要麼就是書案上供著一瓶花。一面讀書,一面掐破落下的花瓣,隨手在書上按上印子,斷下句讀。
高溶一頁一頁翻過這冊文集,其實這冊文集很普通,不是最好的,但也不壞,但他看的前所未有地認真——他不用自己的斷句,完全按照楊宜君的斷句來讀。他不是在讀書,而是在讀『楊宜君』。
他忽然很想見楊宜君,立刻就要見到!
也不說什麼,拿起這兩冊書,便往楊宜君的住處去。
好在播州男女大防並不嚴格,穿過廊道,經過了幾扇小門,高溶以『還書』為理由去找楊宜君,也沒人攔阻。
在楊宜君的院子門口,就聽到裡頭一陣嬉鬧聲。他走過來,正好與人撞了個滿懷。
楊宜君『呀』了一聲,意識到自己撞到人了,還是個男人,立刻後退了兩步。臉上微微燒紅,叉手道:「趙公子...失禮了。」
高溶低聲道:「無事。」
一邊說著,就瞧見了地上掉落的一隻青蓮色香囊,將其撿了起來。仔細看看,發現這香囊上繡著一隻白鶴,白鶴身上還有些黑色毛羽,以及紅頂——也就是通過這些特徵,他才能確定這是白鶴!除此之外,繡工著實差勁,能讓人誤認成鴨子肥鵝!
這應該是楊宜君剛剛拿在手裡的。
高溶一見這個就笑了,他稍稍抬了抬手:「此物該是十七娘親手所制罷?」
雖是猜測,他卻是很有把握的...繡工這麼差,真要是哪個婢女繡的,也拿不出手,更不會給主人用了。相反,楊宜君這個『大家閨秀』很有可能不擅長針鑿女紅之事。
仔細想想,楊宜君身上反常之處太多了,多少女子不能做、不敢做、做不了的事,她都能的不行。如今女子本功,她反而不會,這好像也很合情理呢。
楊宜君臉更紅了,她雖然不擅長縫紉、刺繡這些事,也不覺得這有什麼的。但真的被人這樣用揶揄的眼神一看,她還是會有點兒不好意思的。當下踮起腳要去搶那香囊,然而高溶是何等樣人?反應可比楊宜君快多了!一隻手舉得高高的,楊宜君就拿不到了。
主要是,楊宜君也不可能跳著、鬧著去搶那個香囊。
「原來只當十七娘色色能為,如今才知道,婦人之道,德容言功,這『婦功』著實差的太遠了,該好好學才是。」高溶這話並沒有說教的意味,他是以調笑的口吻說的,更像是開玩笑。
所以楊宜君也不生氣,只是退開了些,反過來嘲笑高溶『少見識』:「公子此言差矣!小女用不著縫縫補補,更不必紡織刺繡以添補家用,『婦功』於我何用?有這辰光,學些別的倒還有用些。」
大家閨秀確實學女紅,但那就是打發時間的,還有就是為了不讓人說閒話。
「再者說了...」楊宜君說到這裡的時候,微微垂下了頭,仿佛是一支花的姿態:「小女女紅好與不好,又有什麼分別呢?女紅好一些,將來要去做繡娘嗎?又或者女紅就是這樣,外人就要說三道四了嗎?」
似乎是要說三道四的,但外頭一般人誰又知道一個閨閣女兒家針線活兒做的好不好?而真正有可能知道的那些人,恐怕也不會在意這個。哪怕是以當世最普遍的看法——從婚姻的角度,楊宜君女紅好不好,也不重要。
長輩重視的是門第,人品性格當然也會看,但一來知人知面不知心,二來也不可能有完人,只要不出大格,也就是了。至於女紅好不好,那也就是個說法,他們這樣的人家,又不要自己做針線。
而男子呢,就更不在意女紅好不好了...普通百姓要在意這個,是因為家裡一家老小的衣裳鞋襪等都需要女子一雙手操持。而且不少人家還要靠女子做女紅來貼補家用,女紅好不好,對他們是有實際意義的。
可與楊家同等的人家,不必多富有,妻子也不須自己動手做針線的。
高溶一會兒不說話,不是楊宜君的論調鎮住了他,她說的那些對他也是常識了。他就是拿著手中的香囊,忽然覺得她這一生最好都不要改變——她不須變成精通女紅的好女子,現在這樣已經是最好了。
「...真的有那麼差麼...」楊宜君雖然不在意女紅之事,但到了這個份上,還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這個香囊,她也是花了不少時間去做的,自覺還可以呢。
聽到楊宜君的嘟囔聲,高溶就笑了,將香囊還給楊宜君:「在下若是說好,十七娘也不會信。可在下若是說差,也是不能的...世上之物,好與壞很多時候並沒有一定之規。就譬如這香囊,其實在下覺得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