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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6:18:31 作者: 三春景
    之前評判前,孟釗是拿了彩頭出來的,是一對玉環。白玉無瑕,顯然是好東西,但重點不是其價值,這就是為年輕人遊戲湊趣而已。

    孟釗將那對玉環遞與宜君,笑言道:「古有『迢迢牽牛星』,今有十七娘『纖雲弄巧』,如此正是今人不讓古人!」

    話說到這裡的時候本可以就此為止了,然而宜君接過了玉環,孟釗又繼續道:「只是這『金風玉露一相逢』之言,『兩情若是久長時』之嘆,一般人是不能得的。十七娘有此言語,該是日後有所應驗。」

    自古以來就有所謂『讖言』的說法,平日裡常說『烏鴉嘴』『好的不靈壞的靈』就是此種。而唐以來,又有詩讖之說,其中比較著名的有唐時女道士李季蘭六歲時詠薔薇,寫『經時未架卻,心緒亂縱橫』,其中『架卻』諧音『嫁卻』,令其父心中憂慮——小小年紀有此言語,將來恐成為失行婦人啊!於是將女兒送入了道觀做女道士。

    至於結果麼...當然如同俄狄浦斯的故事一樣,越是不想未來怎樣,所做的努力就越會成為事情走向既定命運的推動力。

    蜀中人不太熟悉李季蘭,相比之下更知道女校書薛濤,而薛濤也有一個詩讖。她八歲時在父親的考校下作『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一句,就讓父親驚訝於她的才氣之餘,也和李季蘭的父親一樣,產生了憂慮,覺得這句詩似乎在暗示女兒會淪落風塵。

    薛濤的父親倒是沒有李季蘭之父那樣有行動力,但薛濤最後還是成為了官妓...可見,命運就是不管你反抗不反抗,都是會沿著既定的路走下去的。

    詩讖之說在讀書人之間是經常說的,雖然不到迷信的程度,但拿出來開玩笑並不奇怪。唯一的問題是,孟釗是個未婚男子,而楊宜君是個未婚小娘子,在兩人關係又不那麼親近的時候,這樣牽涉到男女、姻緣話題的玩笑,是有些不合時宜的。

    楊宜君從第一次見孟釗起就覺得這個人有毛病...雖然楊宜君走到那裡都有人獻殷勤,但獻殷勤也不是隨便來的,大家都是體面人,沒有不管不顧就衝上來的道理。而孟釗呢,第一次見她就『自來熟』的過頭了,缺少距離感,說話沒分寸——孟釗自己沒感覺,楊宜君卻是快要氣死了。

    平常因為孟釗的身份,也因為她不會在成都常住,她都忍了。今次卻是火氣上來了,壞脾氣管不住了,冷笑一聲道:「到底是安東將軍呢,博聞強記、博覽群書、博古通今,連寫了詩詞會有應驗這種事都知道...我就不知道這會有什麼應驗。」

    孟釗被楊宜君陰陽怪氣了一下,有些下不來台,眼裡閃過一道怒火。然而很快又壓了下來,笑了笑,不緊不慢道:「十七娘也太多心了,我也就是隨意說說罷了...只因十七娘這闋詞太奇,不是閨閣女兒家的聲口,都說反常必有妖,這才想到『詩讖』之說的。」

    孟釗這話像是服軟,但仔細一聽又等於什麼都沒說。楊宜君挑了挑眉,卻是不留情的:「這有什麼可『奇』的?閨中女兒寫寫牛郎織女之思就算是『奇』了?那天下讀書的男子還常作女子聲口呢,那才是反常!」

    「男子怨婦詩寫了那麼多,不說奇,倒是覺得小女一闋《鵲橋仙》奇?」楊宜君就差在臉上寫『你好怪啊』幾個字了。

    楊宜君的詞鋒孟釗是領教了,近日不論走到哪裡都只能聽到好話的孟釗心中是有些惱怒的。之前算是忍住了,現在終於忍不住,一下冷了臉...他現在都有些後悔早早來接觸『楊宜君』了,簡直是在給自己找罪受。

    這樣糟糕的心情下,他都有考慮要不要暗中給這個不懂禮數的小丫頭一點兒教訓了。然而看向楊宜君——楊宜君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得罪了他,或者說,她知道也不在意。陰陽怪氣過孟釗之後,楊宜君就到另一邊和幾個女孩子賭棋子去了。

    支著下巴陪表姐們玩遊戲的楊宜君有些漫不經心,顯然她本人對這樣的小遊戲並無太大興趣,只是給表姐面子,一旁陪玩兒罷了。就是這樣的漫不經心,顯出了她骨子裡的三分傲氣,以及冷心冷情。

    今天楊宜君穿了藍白兩色的衣裙,是很清淡的顏色,臉上也不見厚厚的粉,本來應該是清新佳人的樣子的。但她不是,就像是碧波托著的芙蕖,又像是黯淡天空下的晚霞,清極反見妖。

    她笑起來,或者不笑,都艷麗的要命。讓孟釗想到志怪傳奇里來歷不明又妖冶美麗的女子,他們到來就意味著災難即將到來,男人會因為她泥足深陷,然後毀滅——其實她們登場的時候是很可疑的,書外的人一看就會疑心。但故事裡的男人卻傻子一樣,什麼荒謬的理由都信。

    書外的人覺得這是故事,編造起來自然不講究這些。然而,真正見到那些女子才會知道真正的原因。

    見到這樣的女子,總免不了如痴如蠢,被三言兩語騙了算是體面的說法。真相其實是,男人內心深處未嘗不知道有問題,只是這樣的女子在面前,根本不願意去想糟糕的可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羅隱的牡丹詩里是怎麼說這『國色』的,任是無情也動人。

    再看楊宜君一眼,孟釗就忽然又不生氣了,臉上的冷意也維持不住了。甚至自顧自地笑了,與身邊的人道:「十七娘到底是閨閣女兒家,倒是我無狀了。」

    旁邊人能說什麼,只能跟著裝聾作啞,只說『是呀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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