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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6:02:36 作者: 北風信子
第二日起來,她又沒有看見枕邊的玉蘭。
李桑桑坐在妝檯前,看著銅鏡泛著濛濛的光,她在臉上點了些脂粉,問白霜:「你昨晚走來走去做什麼?」
白霜的表情有些疑惑:「奴婢沒有走來走去呀。」
李桑桑皺眉想了想,也許是她聽錯了。
她接著又說:「下次我枕邊的玉蘭不要收走,插在梅瓶里,放著看它乾枯,也很好。」
白霜又是很疑惑:「奴婢從未收走過娘子的玉蘭。」
李桑桑微微蹙起了眉。
一日清晨,白霜在外面聽見李桑桑醒來的動靜,她取了水盆帕子,耽擱了一下,再來到垂帷前,裡面卻什麼聲音也沒有。
白霜想了一下,以為是聽錯了裡間的動靜,李桑桑還未起身。
她將帕子水盆擱在架子上,重新走了出去。
又過了一會兒,白霜覺得照平時來說,李桑桑這時已經開始了早課,無論如何也不會這樣懶怠,但裡間依舊沒有動靜。
白霜撥開水晶簾,發現李桑桑神色怔忪地坐在床榻上,床榻很寬,床帷像一個巨大的籠子,李桑桑坐在裡面,襯托得格外小,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愛。
白霜問道:「三娘子在看什麼?」
白霜順著李桑桑的目光望去,地磚上有一朵嬌艷欲滴的海棠花,艷色的花瓣有幾片散落在一旁。
白霜疑惑:「海棠?吳王殿下這幾日送的不是玉蘭嗎?」
李桑桑輕微地點頭:「是啊。」
今夜,李桑桑打定主意,一定要看看如此作弄她的究竟是人是鬼。
只是夜晚來到,她卻沉沉睡去了。
月是靜默的,有人踩著月光,推門走了進來。
他的手裡有一隻海棠,花瓣嫣紅沾了露,就像美人暈了燕脂,妖艷欲滴。
海棠夜深睡去,美人亦是。
高桓將海棠放在李桑桑的枕邊,他取走了她的玉蘭,手掌用力一握,感到玉蘭花瓣揉出了汁液,成了醜陋的一團。
他感到快意。
他冰冷的手指輕輕撫過李桑桑的臉,聲音冷冷:「你怎麼會是玉蘭,他根本沒有見過你私下的樣子。」
他想起無數個夜裡,李桑桑嬌氣地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輕輕呵氣:「輕一點。」
愉悅中又有蝕骨般的疼痛,深入骨髓,無法緩解。
他渴望著將李桑桑重新納入懷裡,肆意疼愛,好像只有那樣,才能緩解他靈魂深處的渴。
他察覺到他似乎有些不正常,但他不在乎。
這心病大約是從那日李桑桑瓊樓墜下落下的病根,久病成疾,愈演愈烈。當皇帝的那些時日他並不快樂,他從前以為,去到那萬人之上,他能夠得到他想要的任何東西,但他發現他錯了。
連一個好夢都是奢侈,夢裡,李桑桑總會離開他。
重生成為幼童,他與李桑桑一南一北,他無時無刻不在擔憂,李桑桑就像是輕飄飄的一縷煙,一不留神就會飄散無蹤。
所以越接近那個上元節,高桓越放心不下,他索性暗中布置一番,成功讓皇帝同意他與趙王一起南下。
但是分離後,他心中的空洞難以自抑,幾年來,無數個日夜,快要逼瘋他。
再見李桑桑,李桑桑忘記了他。
他不能容忍李桑桑忘記他,不能忍受李桑桑想要離開他。
他原本打算彬彬有禮,溫文爾雅,像長安的尋常少年郎一般,慢慢接近心中之人。
懵懂,青澀,徐徐圖之。
但他現在只想將李桑桑困在他的天地里,哪裡也不去。
他要時時刻刻看著李桑桑,要讓大明宮的所有人成為他的眼睛,無論李桑桑去哪裡,做什麼,他都要知曉。
他握住她冰涼的手,他躺在李桑桑身邊,他將李桑桑攬入懷中。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仿佛是活著的,他喟嘆:「桑桑……」
他的唇滾過李桑桑的耳垂,聲音喑啞:「桑桑,我的桑桑……」
他的身體冰冷,唇卻滾燙,他的臉是蒼白的,整個人看起來虛弱到不勝衣。
這是他自己折騰出來的結果——
那日求得徐貴妃的同意,他心中一塊大石落地,他以為,他終於將李桑桑納入羽翼,從此能夠不讓她離開視線分毫。
可是第二日,他知道了,李桑桑找到了高樟,找到了鄭皇后。
她是這樣處心積慮地想要逃離他,還編了一個修道的藉口。
丁吉祥用擔憂地眼神看著他,高桓只是看著窗外的雨微笑。
他關上窗,查看漸漸好轉的傷勢,有些不快,他走出門外,淋了一宿的雨。
他暗中命人找到司天台的靈台郎,讓靈台郎準備好了說辭。
然後他如願以償地病倒。
他燒得整個人都發紅,天子看了都要心驚,但高桓內心裡只有痛快和欣喜。
李桑桑用修道的藉口逃離他,他就要用這裡理由將李桑桑困在一處,他已經想好了,就在三清殿邊上的那處小樓,遠離後宮爭端,鮮少人過來。
他便可以夜夜將李桑桑納入懷中,緩解深入肌骨的渴病。
高桓看到了鏡中的自己,蒼白如鬼魅,只有眉眼是深深的黑,他想起來,小時候的李桑桑曾經說過不喜歡病人。
沒關係,她只要看著我,只要看著我,我就能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