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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6:02:36 作者: 北風信子
那時他只有四五歲,在院中玩蟋蟀,有人找到了他。
他以為那是一個有些怪異的大人,他並不理解那個人所說的話。
後來他理解了,掙扎過,接受了。
當年南朝滅亡後,南朝太子的侍妾,胡姬賀蘭氏抱著他們的兒子逃了出來,那個兒子就是李叢。
賀蘭氏走投無路,投入李府,李年接受了她,她以為這是幸運,沒有想到,這是大雍朝廷的圈套。
一切都是為了套出南朝太子及其殘部的下落。
幾年後,賀蘭氏被李年打動,說出了南朝殘部的線索,南朝太子身死。
賀蘭氏接受不了打擊,也隨之而去。
南朝殘部找到了李叢。
李叢懷中恨意長大,他安靜地潛伏在李府,只想在恰當的時機,手刃仇人。
沒有想到,時機有很多,他卻遲遲下不了手。
少年時候,他在外地求學,幾年後回到南琅琊郡,看到小姑娘手持一株梅花,眨著眼看他,而他怔在原地,一動不能動。
他從此明白,他一直對李桑桑懷有卑劣又隱秘的心思。
他痛苦不堪,為湮滅於塵土的南朝,為從未蒙面的親族,為含恨而死的母親,也為他一點難以言說的渴望。
他從此成為一個遊蕩於花街,寫靡麗詩詞的浪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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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年費力握住李叢的手:「你若要恨就恨我一人好了,王氏和桑桑根本不知情,求你不要……」
李叢嗤笑一聲,眼底有瘋狂:「我怎麼會對付桑桑?她是我的親妹妹啊。」
李年眼中的疑惑一閃而過,他看著李叢神情恍惚並沒有察覺分毫,李年轉眼間恢復平靜,臉上帶著鬆懈的笑意:「對,所以……照顧好桑桑。」
他握著李叢的手,用力極大,簡直不像一個彌留之際的的病人。
但下一刻,他鬆開了手,他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
李叢坐在一旁,神色怔忪,有些悵然若失:「你就這樣走了,算得上是一生順遂,憑什麼你能一生順遂……」
***
冬日裡,綾綺殿冷得徹底。
高桓沒有刻意苛待她,就像曾經他一度想要廢后,也不曾苛待過崔胭玉一般。
明明是冷心殘忍的人,卻偏有些磊落的表象。
外人皆說,她應當知足。
高桓好像給了她很多,太子良娣,淑妃,甚至是那丸藥。
李桑桑簡直想要發笑。
高桓沒有剋扣她的用度,可是管著六宮的卻是她的庶姐李蓁蓁。
李蓁蓁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一般,只給綾綺殿紅籮炭。
紅籮炭火氣太熾,燃燒不盡會有毒氣,李桑桑懷了孩子,每每都要昏迷發嘔。
掬水便做主,停了這炭火。
綾綺殿是隔絕一切的死宮,外面的一切都與李桑桑無關,時間在這裡停滯了。
掬水告訴她的最近的一件事,就是華陽公主下嫁李叢。
真是好消息,一件喜事,後面還會有源源不斷的喜事。
懷孕、生子、滿月、周歲、成年、婚嫁……
一件又一件,生機勃勃。
李桑桑情不自禁用手撫上她的小腹。
李桑桑問:「外面有什麼新事?」
掬水臉上現出悲哀,她背對著李桑桑,用歡快的語氣說道:「華陽公主嫁給郎君的時候,街上許多人來障車呢,公主財大氣粗,往外面扔金錁子,歡歡喜喜讓那群人自己打架去,這才破開了路……」
李桑桑沉默了半晌,忽然說道:「掬水,這個已經講過了。」
掬水閉嘴不語。
李桑桑忽然說:「掬水,我想出去」她撫了撫小腹,「就算是為了他。」
「娘娘!」掬水一臉不安。
雁娘也過來阻攔:「娘娘……」
李桑桑看了一眼雁娘,她同掬水不同,她在宮裡呆了許多年,恩寵、位份這些東西就像是刻在她的心裡,她始終想要李桑桑和高桓重修舊好。
今日她卻試圖阻攔她外出。
李桑桑無力地閉上了眼睛:「告訴我吧,究竟出了什麼事。」
雁娘和掬水一同跪在了地上,頭埋得極低。
李桑桑推開了他們,跌跌撞撞想要往外走去。
門開了,風雪被吹了進來。
李蓁蓁站在門口,她裹著雪白的狐裘,眉眼滿是尊養出的矜貴。
她看著李桑桑,說道:「李桑桑,看你實在可憐,我來告訴你吧。」
李桑桑往李蓁蓁那處走去,掬水和雁娘伸手想要拉她,終究徒然地收回手。
她們看著李桑桑的背影,只覺得滿目蒼涼。
李桑桑虛弱如此,她的精神已經很不好了,不知晝夜,不知喜悲。
但是瞞下一切,難道不是另一種殘忍?
飄雪的梅園裡,李蓁蓁攀下一枝梅枝,說道:「這梅樹仿佛是從前宜秋宮的那幾支。」
李桑桑的記憶有些模糊,她擰起了眉:「……宜秋宮?」
李蓁蓁看著她,嘴角浮起了冷笑:「三妹妹,父親的葬事已經辦完了,隆重異常,極盡哀榮。」
說起父親的時候,李蓁蓁很平淡。
人人都說,她是父親的掌上明珠,可李蓁蓁並不覺得。
幼時,在南琅琊郡,李年休沐的時候總是抱起李桑桑,對著她講書里的故事。李蓁蓁感到新奇,也湊過來聽,李年看見她,神色卻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