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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5:51:49 作者: 雨久花
「蕭大人送的手爐……」秋jú舉起手裡的掐絲琺瑯團鶴紋手爐,「碳不多了,喜鵲姑姑說還能燒一二個時辰,小姐帶在身上好歹能少遭些罪。」甄十娘身子畏寒,沈鐘磬又沒說去哪兒,坐多長時間的馬車,喜鵲是真不放心。
奈何這個冷麵煞星可不是她們主僕三人能惹的主兒。
甄十娘聽了額頭直冒冷汗。
這秋jú,這不是明擺著告訴他自己不安於室嗎?
又多了一條休妻的理由!
想起上次只是看到自己和張志說話,他都語氣咄咄地質問她還想再嫁不曾。這次發現收了人家這麽貴重的東西,贓證俱在,不知她會不會被就地正法了?
越想越心虛,秋jú手中諾大的手爐恍然一坐泰山般壓過來,甄十娘只覺得耳朵嗡嗡直響。
最好能把這個手爐立即變沒了,沒了證據,她就可以給他來個死不認帳。
無量神通,變、變、變……
心裡默念著前世動畫片裡的那些能把東西變沒的咒語,甄十娘希望老天看著她是穿越者的份上。能讓這個手爐立即消失。
直到吱呀一聲,馬車又啟動了,甄十娘發現,手爐還完好地拿在她手上,而且。還被她神色淡然地摟在懷裡。
餘光悄悄睨向沈鐘磬。
還是那一副冷的凍死人的神色,看不出喜怒。
馬車行了近一個半時辰,在一處幽靜雅致的院門前停下。
「……鍾大夫在家嗎?」榮升跳下馬上前敲門。
鍾大夫?
甄十娘轉頭看向沈鐘磬。
「這鐘大夫是遠近聞名的神醫,外號叫閻王愁,讓他給你把把脈,或許……能治好……」沈鐘磬扭過臉去,神色有些不自在。
是不相信她的話。還是真心給她瞧病?
甄十娘微眯著眼望著沈鐘磬寬闊的背影,凝眉沉思。
鍾大夫四十五六歲,矮胖矮胖的,笑起來向尊彌勒佛。瞧見沈鐘磬站在門口,直唬得什麼似的,連連施禮,「將軍有事讓人傳一聲便是。竟親自來了,可折殺小的了……」回頭招呼家人。「沈將軍來了,快出來見禮!」
沈鐘磬擺手阻止,已經來不及了,鍾夫人早帶著兩個兒子受寵若驚地跑出來,大家虛禮一番,鍾大夫把沈鐘磬等人讓到客廳,讓人沏了壺上好的西湖毛尖,「將軍此來是……」
「瞧病……」沈鐘磬指了指甄十娘。
自進門沈鐘磬就一直沒介紹,鍾大夫也不敢多問,聽他讓自己給這個沉靜如jú的女子瞧病,就探尋地看向她,「這位是……」
自己一身布衣荊釵,沈鐘磬卻是錦緞加身,說是夫妻實在不搭,甄十娘就看向沈鐘磬。
「是內人。」沈鐘磬聲音平和,「得了血虛,麻煩鍾大夫給仔細瞧瞧。」
內人?
鍾大夫眨眨眼。
將軍府又不缺銀子,怎麼會穿的這麼寒酸?
心裡疑惑,鍾大夫卻不敢再多看甄十娘,微低著頭,恭敬地請她伸手。
甄十娘落落大方地挽起袖子,露出纖細蒼白的手腕。
「沈夫人的病有多久了?」號了脈,鍾大夫問道。
「四年?」
「因何而得?」
「這……」甄十娘看了沈鐘磬一眼,略一遲疑,慢慢說道,「血蹦。」
「因何引發血蹦,當時如何救治?」鍾大夫驀然坐直了身子。
沈鐘磬也坐直了身子,一瞬不瞬地看著甄十娘。
他一直想知道,曾經她經歷了一場什麼樣的磨難。
猶豫片刻,甄十娘搖搖頭,「我也不懂大夫是如何救治的,只知道當時吃了許多湯藥,好像有當歸、黃芪、雞血藤……」把當初自己用的方子和現在用的方子一一說了。
看這方子和她的症狀分明就是產後血崩!
鍾大夫不可置信地看著甄十娘,若是產後血崩,她能活到現在真是奇蹟,是誰給她瞧的?
迄今為止,他就沒見過一例產後血崩能活這麼久的,一種發現新大陸般的興奮令鍾大夫心砰砰直跳,彌勒佛似的老眼閃過一抹明亮的光芒,開口要問是不是產後血崩,是誰治的?對上甄十娘靜謐的近乎死神般的眸子,問話生生地卡在了喉間:
能把方子說得這麼清晰,顯然是個懂藥的,她怎麼會不懂當時是如何救治的?
隨即想到甄十娘對他如何引發血崩的問話避而不答,想到甄十娘說出血崩之前看沈鐘磬的那一眼,又想到沈鐘磬一進門就對這些三緘其口,再想到外面傳言沈鐘磬一直無子,鍾大夫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這件事一定另有隱秘,不可告人!
行醫三十多年。鍾大夫也常進出侯門大宅,對大宅門裡那些不可告人的辛秘並不陌生。
只是,錯過一個了解治療血崩新方法的機會真可惜。
鍾大夫眼裡閃過一抹失望,復又想到以沈鐘磬的赫赫權勢,還不知找了多少名醫,花了多少銀子才把她的命續到現在,若放在寒門小戶說不定早就死了,未必就是誰有這樣的回天之術,他心裡又平衡了許多。臉上的神色也平靜下來,暗道,「她終歸活不了多久,我卻不好涉足太深,這病因不問也罷。」只是。他又皺起了眉頭,「不確准病因,這方子如何下?」
診斷猜測是一回事兒,從病人嘴裡確認又是另一回事兒。
不知道鍾大夫這一瞬間想了這麼多,見他神色變幻,最後又皺起了眉頭,甄十娘心慢慢懸了起來。 「……怎樣,這方子可有問題?」
幾年來她換了幾副養血藥方,身體卻越來越差,沒錢養病時常斷藥斷糧固然是一方面。甄十娘懷疑是不是自己的治療方向不對,常言道醫生不能給自己治病,這鐘大夫名聲在外,號稱閻王愁。她很想聽聽他的見解。
「夫人服用的方子沒問題,只是……」鍾大夫有些猶豫。抬頭看向沈鐘磬。
「……你先出去。」沈鐘磬看著甄十娘吩咐道。
她也是大夫!
得了鍾大夫的提點,也許她就有把握治好自己的病,執拗地坐了片刻,見沈鐘磬態度堅決,甄十娘不甘心地站起來。
「內人的病怎樣,可有大礙?」直看著她沒了影,沈鐘磬才傾下身來,眼裡帶著一抹毫不遮掩的關心。
鍾大夫搖搖頭,「尊夫人脈浮大而緩,乃水谷精微不能化生血液所致的陰血虛耗之症……」娓娓地說了一大堆。
沈鐘磬一句也沒聽懂。
他不耐地擺擺手,「你只說內人的病若治好需要多久?」又道,「銀子不是問題。」
鍾大夫臉騰地漲紅,「尊夫人血……」想說血不載氣已無藥可救,怕沈鐘磬聽不懂又不耐煩,鍾大夫聲音頓了下,「精血已耗盡,如油盡之燈……」搖搖頭,沒說下去。
沈鐘磬一把抓住他,「你是說……」
鍾大夫點點頭,「若好好調養,少費心神,或許能多活一年半載。」
「她說的竟全是真的!」沈鐘磬手慢慢垂下來。
忽然又抬起頭,真誠地看著鍾大夫,「鍾大夫號稱閻王愁,傳說連閻王爺收錄在冊的人您都能搶回來,難道也沒辦法?」語氣中帶著股連他自己都沒發現的冀望。
鍾大夫苦笑,「病有六不治,形羸不能服藥者不治,尊夫人乃沉疴痼疾,身體虛弱已不能承受藥力,即便華佗再世也難回天。」搖搖頭,「尊夫人目前用的方子已經是最好的了……」
……
「沈夫人呢?」送沈鐘磬走出客廳,沒見甄十娘,鍾大夫招來鍾夫人問道, 「……將軍要回去了。」
「沈夫人在後院看雪……」鍾夫人給沈鐘磬福身,「將軍稍等,我立即去找她。」
「我自己去吧。」沈鐘磬說著,邁步走出了屋。
瞧見枯瘦的榕樹下那個纖細而模糊的身影,沈鐘磬停下了腳步,認真打量起來。
她很怕冷,好像那件耦合色寶巾花背子下面還套著一件很厚的棉衣,可儘管如此,從背面看,那腰身還是能盈盈一握。
她太瘦了!
看來真如鍾大夫所說,她是精血耗盡了。
香消玉碎佳人絕,她是真的就要這樣一點一點地逝去了,在最美的年華里。就像這地上的雪,一場春雨便會消融殆盡,了無痕跡……
第六十九章 逛街
不是沒見過死亡,橫亘沙場,將士們斷腿斷腳,被刺穿胸膛,割掉頭顱,每天都有血淋淋的死亡,可是,讓他這樣靜靜看著一條孱弱如此的生命在花季一般的年齡里便如淚燭般一點一點地燃盡,轉瞬成灰,沈鐘磬心裡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沉重……
遠山,枯樹,纖細的背影,仿佛一副蒼涼的水墨畫。
突然間,他覺的陽光有些刺眼。
使勁眨了眨眼,他大步走過去。
「將軍……」聽到腳步聲,甄十娘轉過身。
「我們該走了。」沈鐘磬伸手扶住她肩頭。
對上沈鐘磬千年寒冰般的神色,甄十娘猶豫了下,「開了什麼方子?」
看了方子,她就能知道鍾大夫對自己的病有什麼新看法。
「沒有開方……」沈鐘磬聲音一貫的低冷,聽不出喜怒。
甄十娘錯愕地抬起頭,嘴唇動了動,到底沒有發出聲音,一抬腳向前院走去。
他果然只是想確認她的話是真是假!
聽著自己的腳踩著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甄十娘心裡有股淡淡的失望。
手上突然一空,沈鐘磬一陣恍惚,抬腳跟了上去。
辭別鍾大夫一家,車夫一甩鞭子,「駕!」
馬車吱呀一聲朝前駛去。
「……梧桐鎮上有個專治疑難雜症的簡大夫,你可有找他瞧過?」一直沉默的沈鐘磬突然問道。
聽到簡大夫三個字,甄十娘心突地跳了下,慢慢地轉過頭看向沈鐘磬。
他為什麼要問這個?
「是鍾大夫推薦了他。」被看得有些不自然,沈鐘磬轉過頭去。
原來是這樣。
甄十娘鬆了口氣,暗道。「若我告訴他沒找過,他會不會把我這個簡大夫挖出來?」儘管很想知道,可她卻不敢拿命去賭,略一思忖,道, 「那個方子就是簡大夫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