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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5:51:49 作者: 雨久花
    「簡姑娘坐。」蕭煜轉身坐回石凳,摸摸茶水還溫,給兩人蓄滿了茶。「七年前,那時萬歲還是太子,科考前夕微服遊走於舉子間,正遇我和沈將軍在酒館高談闊論……」蕭煜失笑地搖搖頭,「那時年輕氣盛什麼都敢說,太子就出了一題,內有鎮國公專權外有倭寇侵擾,周邊各國虎視眈眈,內憂外患之計。當今聖上該如何自處?」

    這可不太好辦?

    甄十娘認真鎖起了眉頭。

    「……攘外必先安內!」想起就是這句話改變了他和沈鐘磬的命運,蕭煜臉色微微發紅,「不知對面就是太子,我便就當前形勢給太子出了一個先剪除鎮國公勢力,再聯合燕祁。離間夷越,分而食之之策……」沉浸在往事的追憶中,蕭煜目光溫潤,「太子就問,北面燕祁南面夷越早就對大周虎視眈眈,全靠驍勇善戰的鎮國公坐鎮才不敢問津,若削了他的兵權豈不是自尋死路?一句話堵的我啞口無言……」恍然又回道了當年的崢嶸歲月。蕭煜由衷地感慨,「那時的大周放眼望去,論帶兵打仗排兵布陣沒人能出鎮國公之右,也只有他能鎮住鄰國的覬覦。即便大開武舉之門,要找出第二個驍勇善戰的鎮國公又豈是易事?」

    「……後來呢?」印象中,蕭煜從來都是一副盡在掌握中的悠然自信,這還是第一次。聽說他竟被人堵的啞口無言,甄十娘不免好奇。

    「太子又轉頭問沈將軍。你是武舉你說說看怎麼應對夷越入侵?沈將軍就把桌上的杯碗盤碟當做士兵擺了起來,針對南夷的將帥是誰,擅長什麼,如若攻打,如何調兵布陣滔滔不絕地講起來……」蕭煜連連感慨,「太子聽入了迷,我那時也才發現沈將軍竟是一顆難得的軍事奇材,尤其是對於地形地貌,他只要去過一次便會過目不忘,而且還會因地制宜提出最契合的戰術……」

    「……所以太子才點了他做武狀元?」想培養他代替鎮國公。

    想起鎮國公六年前死於謀反罪,正是沈鐘磬中狀元之後,甄十娘心一顫,最後一句話下意識地咽了回去。

    「說的再好也是紙上談兵,何況當時太子還沒親政……」蕭煜搖搖頭,「是沈將軍在教軍場上的卓著表現打動了先帝,親點了武狀元,可惜……」想起因懾於他的軍事奇材,沈鐘磬被鎮國公和甄尚書聯合設計,被迫娶了驕縱任性的尚書之女,如今休不得離不得的,英雄一世卻註定要寥落一生,蕭煜幽幽嘆息一聲,沒說下去。

    可惜什麼?

    甄十娘心裡納悶,見蕭煜閉了嘴,她也不願再談沈鐘磬,就話題一轉,問道,「……傳聞萬歲要用嫡親六公主與祁國和親,是真的嗎?」

    「朝中大多數人都反對和親,正爭議不決呢……」蕭煜說著,忽然心一動,他突發奇想抬頭問道,「……簡姑娘怎麼看?」

    「沈將軍就要出兵燕國了嗎?」略一猶豫,甄十娘坦然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大周剛平定倭寇,收服夷越,三軍士氣正高,武力居燕祁周三國之首,是絕不會用嫡親公主換和平的,如今卻爭議不下,顯然是萬歲有和親之意,只是朝中反對的人太多,才一議再議。

    萬歲是個明君,非怯懦之輩,他主張和親唯一的理由就是平定夷越之後,生出了統一之心。

    燕祁武力雖不如大周,可三國鼎立卻也平衡,大周若擅自挑起戰爭,攻打燕國祁就會來幫忙,反子亦然,想要同時吞了兩國是不可能的,最好的法子就是通過嫡親公主聯姻同其中一國結為死盟。

    果真如此,她只要拖過沈鐘磬再次出征前的這段日子不和離,就能為自己爭取到一至兩年的時間,讓她的丸藥在太醫院打開局面,順利地開一個藥廠,為簡武簡文打下一片江山!

    事涉自己的未來,甄十娘心緊緊地繃著,隻眼睛若無其事地看著蕭煜。

    第六十一章 錯過

    朝中多少重臣都堪不透這個局,盲目追從安慶侯反對和親,她竟一眼就看透了聖心!

    心莫名地跳了下,蕭煜抬頭仔細打量甄十娘。

    一直沒仔細瞧過她,她真的很美,臉上總是帶著一絲淺淺的笑,溫淡祥和的目光中有股別樣的靜美,和她在一起,只靜靜地坐著什麼都不說便讓人心安,讓人不覺間就放下了心防,不經意間便讓他說出這許多從不曾跟人提過的往事。

    這還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

    蕭煜心頭一驚,嘴裡含糊道,「剛剛收服夷越,連年的征戰國庫已然空虛,沈將軍這次至少要修養個三五年嘍……」沒說要不要打燕國。

    幾年來,安慶候仰仗清除鎮國公、輔佐太子登基之功,借住皇后和大皇子的勢力儼然已成氣候,不拔除了他,萬歲輕易是不敢再對外用兵的。

    甄十娘關心的也不是沈鐘磬出去打誰,她關心的是他什麼時候離開上京城,聽了這話,心裡一陣失望。

    空氣沉寂下來。

    感覺停外有人注視,甄十娘一抬頭,紅兒正在亭外朝她招手,匆忙站起來,「……我該給老夫人換藥了。」

    蕭煜也恍然鬆了口氣,順勢站起來送她離開梅亭。

    又逗留了兩天,直到老夫人呼吸已如常人,蕭煜才讓顧買辦送甄十娘回梧桐鎮。

    簡武簡文正凍的小臉紅撲撲的在冰上玩陀螺,瞧見甄十娘下了馬車,扔了鞭子就跑過來,「娘,娘!」簡武抱著甄十娘的腰哇的一聲哭起來。見弟弟哭了,簡文也跟著哇哇地哭,惹得路人紛紛駐足觀瞧。

    「娘回來了是高興的事兒,文哥武哥快別哭了。」秋jú忙拉著兩人勸,又看向甄十娘,「小姐不知,自您走了,文哥武哥天天抻著脖子盼您,一吃了飯就站在這裡望。見了馬車就叫嚷著娘回來了……」說著話,秋jú也感覺鼻子酸酸的,就低頭使勁拽簡武簡文,「外面冷,文哥武哥快別纏著娘。有話回家說。」

    從沒和孩子分開過這麼久,甄十娘心裡也酸酸的,緊緊摟著兩個孩子不捨得放手。

    那邊紅兒見了,忙從車上拿出一盒窩絲糖,「哥兒吃糖。」打開盒子遞了過去。

    到底是孩子,聽說有糖吃,文哥武哥立時擦了眼淚。抬頭見甄十娘沒反對,簡武就接了過去,「謝謝姐姐!」

    「咦……」對上武哥粉雕玉砌的一張小臉,顧買辦驚奇地叫出聲。「哥兒叫什麼名字,這麼眼熟……」自言自語道,「我好像在哪見過。」當真歪著腦袋沉思起來。

    顧買辦一定見過沈鐘磬!

    原本沒在意,聽顧買辦叫出聲。甄十娘瞬間驚出一身冷汗,「叫文哥。武哥……」她笑著介紹道,卻沒讓兩人過去見禮,狀似無意地把正新奇地研究著窩絲糖的文哥武哥拉到懷裡,一把將糖盒蓋上, 「……快去給喜鵲姑姑報個信兒,讓姑父過來接娘。」

    「嗯!」簡文簡武抱著糖盒撒腿就往回跑。

    見顧買辦兀自望著文哥武哥的背影皺眉,甄十娘開口道,「我到家了,顧買辦回吧。」

    被打斷思路,顧買辦回過頭,「簡大夫家住在哪兒,我幫您把東西送過去。」回來時蕭老夫人賞了些燕窩糕點,蕭煜卻故意賞了錦緞,野雞、豬肉等大宗年貨,想讓顧買辦趁機查清甄十娘家的具體住址。

    「謝謝顧買辦。」甄十娘不著痕跡拒絕了他,「巷子太窄,進不去馬車。」

    顧買辦還要堅持,李長河已帶著弟弟李長海拉著爬犁趕了過來,顧買辦無奈,只好吩咐車夫幫著卸車。

    用過晚飯,喜鵲破例留在祖宅,哄簡武簡文睡了,就和甄十娘小聲聊起來。

    「……聽說蕭大人才死了夫人?」 不知李齊媳婦從哪打聽出來的這些,這段日子就蒼蠅似的在喜鵲耳邊念叨,大有攛掇甄十娘去做續弦之意,直讓喜鵲後脊樑都冒涼風。

    「嗯……」甄十娘點點頭,「是兵部侍郎陸大人的二小姐,四年前進的門,去年生峰哥時難產死了。」

    陸大人?

    喜鵲撲棱坐起來,「是陸橫嗎?」

    「你仔細動了胎氣。」唬的甄十娘一把扶住她,「就是他,怎麼了?」不解地看著喜鵲。

    「阿彌陀佛……」喜鵲雙手合十念了一聲,「小姐真是全忘了,陸大人的二小姐閨名陸櫻,曾經是您的閨蜜,您沒出閣前常和她在一起玩……當初就是她勸您別嫁給沈將軍,說他有心上人以後不會對您好。」想起當初陸櫻說的那些話都成了真,喜鵲一陣唏噓。

    甄十娘滿頭大汗。

    真是陰差陽錯,讓她就這麼險險地逃過一劫。

    屋子沉寂下來。

    「……小姐以前的手爐可比這精巧多了。」喜鵲又拿起蕭煜賞的掐絲琺瑯團鶴紋手爐,「那時小姐每天用的手爐都不重樣,和陸二小姐攀比著換。」

    那樣奢侈的日子她可沒享受過。

    不願提這些,甄十娘目光落在喜鵲肚子上,「……這些日子還好,有沒有什麼感覺?」伸手抓過她胳膊,「我在中堂府就擔心你挺個肚子帶著兩個孩子會有閃失。」

    「奴婢好著呢,文哥武哥從不纏奴婢,只纏秋jú……」看了眼睡得小臉紅撲撲的簡武簡文,喜鵲突然想起什麼,「小姐!」

    「怎麼了?」聽她聲音變了調,甄十娘停下號脈的動作,抬起頭來。

    「將軍昨兒看到文哥武哥了。」

    「什麼!」甄十娘聲音不覺間高了幾分,聽到身後的簡武簡文翻身,忙轉過身拍拍他們,又回頭壓得了聲音,「認出來了嗎?他怎麼說。」聲音微微發顫。

    她死也不能把孩子給他!

    「不知道……」喜鵲搖搖頭,「聽到敲門聲。文哥武哥以為是您,撒腿就去開門,還好,文哥武哥都夠機靈,見到是將軍,約好了似的扭頭就往後院跑……」把當時的情景說了一遍,「奴婢當時就嚇傻了,沒注意將軍的神色,是秋jú說他盯著文哥武哥的背影看了好半天……」

    「只閃了個照面?」甄十娘喃喃自語。忽然抬頭問道,「將軍當時沒問什麼?」

    「他什麼也沒說,倒是榮升問了一句哪來的孩子,奴婢說是鄰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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