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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5:51:49 作者: 雨久花
    「大爺安好……」王媽正送朱大夫出來,瞧見沈鐘磬大步走來,忙閃身立在一邊。

    「大奶奶怎麼樣了?」沈鐘磬聲音冷冷的。

    「剛剛醒過來……」王媽戰戰兢兢地說道,餘光偷偷瞧著沈鐘磬的神色。

    她竟沒死!

    沈鐘磬驀然轉過身,眼裡she出兩道銳利的寒光。

    隨在他身後的喜鵲一哆嗦,撲通跪了下去,「……剛剛奴婢返回來時,大奶奶的確沒了呼吸,連身子都硬了。」她求救地看向王媽和朱大夫。

    王媽撲通跪了下去,「……喜鵲沒說謊,剛剛大奶奶的確沒了呼吸,不是……」不是等大爺發話,現在已經入殮了,話到嘴邊,王媽到底覺得不妥,她話題一轉,「不知怎地,剛剛竟又活了過來,連朱大夫都連連稱奇呢。」

    「老夫活這麼大,竟是第一次撞上……」朱大夫接口說道,「身子都硬了,按理是再救不回來的,真是奇蹟。」他迷惘地搖搖頭,「恭喜沈大人,沈大奶奶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不管怎麼說,人沒死就是萬幸,不知狀元府內宅的恩怨是非,朱大夫不識時務地恭維道。

    臉色變了幾變,沈鐘磬強忍著一腔恨意,沉聲說道,「多謝朱大夫了……」從腰間摸出一塊碎銀扔過去,頭也不回地進了凝霜齋。

    不屑走進她的屋子,沈鐘磬便在灰暗的迴廊里站住,隔著珠簾望向燭光下合衣躺在精緻華美的繡床上的甄十娘,容顏依舊那麼美麗,仿佛不識人間煙火的仙子。

    可是,只有他知道,這美麗的容貌下,隱藏著一副多麼惡毒的心腸,想起這兩年來他地獄般的生活,想起早夭的素未謀面的兒子,沈鐘磬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青筋一根一根地蹦起。

    「自殺了這麼多次,你怎麼還沒死!」冷冷的聲音裡帶著滿滿的譏諷和不屑,見甄十娘迷惑地看過來,一副不知所以的模樣,不知怎地,沈鐘磬竟生出一絲從沒有的快意,再忍不住,他發出一陣刺耳的笑聲,「哈,哈,哈,老天真不長眼,明明已經沒氣了,竟還讓你活了過來……想是連閻王爺也不屑收留你這惡毒的婦人!」生平第一次,沈鐘磬用盡世上最惡毒的語言,淋漓盡致地發泄自己的滿腔恨意。

    痛罵了半天,對上甄十娘異乎尋常的沉默,沈鐘磬忽然覺得很無趣,他收住口,最後說道,「你既然這麼見不得我好,明日起你就搬回梧桐鎮的祖宅吧,以後沒我允許不得踏入狀元府一步!」

    沈家的祖宅是沈鐘磬發達之前的舊舍,離狀元府大約一天的路程,不過幾間瓦舍,半畝池塘罷了。

    把甄十娘攆去哪兒,沈鐘磬的意圖很明顯,就是讓她自生自滅。

    說完,怕甄十娘糾纏吵鬧,他轉身就走。

    走出兩步,他心裡忽然生出一絲疑惑,暗道,「……她今日怎麼這麼安靜?」放在往日,見到他來,她早已撒潑打滾地哭鬧起來了,哪容他這麼容易脫身?

    念頭閃過,他眼前忽然閃現剛剛看到的那雙眼清澈的眼,是那樣的寧靜,全沒有平日的利慾,沈鐘磬搖搖頭。

    莫非眼花了?

    她,怎麼會有這種目光?

    驀然轉過頭,珠簾內,甄十娘已合上雙目,仿佛一堵無形的牆,將兩人的世界生生地隔開。

    「我真是眼花了。」沈鐘磬使勁搖搖頭,大步走了出去……

    第二章 五年

    剛下了一場秋雨,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清新的味道,一滴晶瑩的露珠在碧綠的荷葉上滴溜溜打著滾,隨著顫動的荷葉搖搖蕩蕩的,卻總不肯掉下去。

    這就是所謂的白蓮垂露吧,收回目光,甄十娘又拿起一個蓮蓬,從正當中撥開,將裡面一粒粒綠瑩瑩的蓮子抖落到竹籃里,回頭看看一早打下的蓮蓬都撥完了,甄十娘隨手撿起一粒蓮子,熟練地按在刀鋒上輕輕一滾,切開蓮子殼,一粒雪白的蓮仁落在手心上。

    抽出中間翠綠的蓮心放在托盤裡,甄十娘把蓮仁放進嘴裡,微微有些甜,帶著一股清香。

    原來這蓮子真能生吃呢。

    她是北方人,大學也是在北方念的,從沒機會看到這樣青荷蓋綠水,芙蓉披紅鮮的荷塘,記得上學時學過一首詞: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糙。醉里吳音相媚好,白髮誰家翁媼?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最喜小兒無賴,溪頭臥剝蓮蓬。

    被詩詞中小兒臥剝蓮蓬的淘氣模樣吸引,那時她就想,這蓮蓬真的能撥出蓮子,讓孩子當零食吃嗎?

    她實在想像不出來。

    記憶中的蓮子都是硬硬的,要用水浸了,才能煮出香甜的蓮子粥,如今她終於見識了江南風光,終於嘗道了清甜的蓮子,終於有向同學們炫耀的資本了……

    想到這裡,她不由嘆了口氣。

    現在想這些又有什麼用?

    來這裡五年了,她用盡了所有的辦法,都回不去她那個世界了。

    即便看到了江南風光,即便身處這小橋流水人家的意境,又有什麼用?

    這裡終究不是她熟悉的那個空間,那個世界了。

    甄十娘又幽幽嘆息一聲。

    「娘,娘……」兩個穿戴長相一模一樣的小男孩一前一後跑過來,前面的小男孩用兩個小手指捏著一條長長的,肉紅色的蟲子,「你看,地龍,我挖到地龍了……秋jú姐姐說,這是地龍!」

    秋jú是甄十娘的貼身丫鬟,原是個孤兒,兩年前餓昏在祖宅門口,被喜鵲救起,那時她連自己都養活不起,更別說收丫鬟了,原是打算人醒了就送走的,可秋jú實在可憐,想到攆出去也是一個死,左右不差她一口飯,又趕上喜鵲剛嫁了人,就留在了身邊,小丫頭倒也伶俐勤快,很得甄十娘歡喜。

    「文哥真厲害。」看道他們,甄十娘由衷地笑了,她放下手裡的刀,伸手抱住撲過來的兒子,目光落在兒子手中的蚯蚓上,她立時起了一身雞皮。

    說實話,她實在怕這些麻麻痒痒的東西,可卻不想扼殺了兒子的興致,側身抱著兒子,狀似無意地躲過他手裡被稱為地龍的東西,又不著痕跡地拍落在地上,「……文哥知道這地龍有什麼作用嗎?」

    「我知道,我知道!」很不滿娘被哥哥一個人霸占,後跑過來的小男孩也一下撲到甄十娘懷裡,高高舉起左手,「秋jú姐姐說能餵雞!」

    「這地龍又叫蚯蚓,曲蟮,不僅能餵雞,還能入藥呢……」雖然不喜歡蚯蚓,但身為醫學院的優秀畢業生,三甲醫院的首先主治醫生,甄十娘對這些能入藥的東西卻並不陌生,給兒子講起來也頭頭是道。

    這兩個孩子,是老天賜給她的禮物。

    五年前,她來到這世界的第一天,還在懵懂間,便見識了她那個名譽老公的毒舌本領,她從沒發現,他是一個男人誒,那舌頭竟和傳說中的六婆有一比,正當她哀嘆自己運氣太衰,莫名其妙地穿越了也就罷了,竟會遇到這樣一個老公,以後日子可想而知的悲慘時,便聽道她那個毒舌老公一句話竟把她發配到這裡來,那口氣,大有老死不相往來的豪氣,對於她來說,不締於聽道了仙樂,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誰知,好景不長,來這兒沒幾天,她便發現自己繼承的這副身子竟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

    原本發現自己竟有了身孕的時候,她也打算待孩子一出生,就送給他們那個毒舌老爹去養,說句心裡話,她當時對肚子裡的孩子一點感情都沒有。她不知道這麼怨毒的兩個人,怎麼還能在一起做那種事?更不知道兩個人脫光光,她讓他嘿噓嘿噓地把種子撒在肚子裡時,她是快樂還是痛苦,是心甘的還是被迫的?

    可是,經歷了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的艱辛與痛苦,這兩個孩子一降生,她便捨不得了。尤其看著他們睜著黑糊糊的小眼睛瞪著她時,她就發誓,絕不能讓文哥武哥隨了他們的那個毒舌老爹!

    他哪有一點男人的胸襟?

    「小姐怎麼又坐在濕地上!」秋jú拿了文哥武哥衣服追過來,「……剛下過雨,地上濕氣重。」說著,她拉過文哥和武哥,「文哥、武哥乖……娘身子不好,別老纏著娘……」回身扶甄十娘起身,「小姐快回屋歇著,這些活等徐媽回來後奴婢做就是。」

    徐媽是文哥武哥的奶娘。

    甄十娘懷這兩個孩子的時候,不過十三歲,按現代的標準,身體都還沒長成,更別說她還死過一次,又是雙胞胎,結果產後血崩,險些命喪黃泉,好歹救了回來,身子卻一直虛著,連孩子都帶不了,不得已雇了個奶娘。

    徐媽的娘家弟弟娶親,三天前就請假進了城,秋jú只好臨時客串小保姆,撂下了這後院裡的一大攤活。

    「……這日頭暖洋洋的,哪就容易著涼了。」見秋jú大驚小怪的,甄十娘搖頭笑道,還是扶著她站了起來。

    只坐了這一會兒,便感覺兩腿麻麻軟軟的,甄十娘不由暗暗罵了句:「這萬惡的舊社會!」怎麼可以讓女兒十一歲就嫁人?

    十一歲啊!

    放在現代,還是個在娘懷裡撒嬌的小學生,可她這具身子的原主人竟然已經嫁為人妻了。

    她甚至懷疑喜鵲說的是不是真的。

    她真是那個犯了謀反罪的甄尚書的嫡親女兒嗎?

    為什麼才十一歲就把她嫁了,她娘舍的嗎?

    來這兒五年了,她多少也了解些,這個時代的人雖然早婚,可女孩大都也是十三歲及笄以後才出閣,除非童養媳,可據說她這副身子的原主人出閣哪會兒,那甄尚書正權勢沖天,紅的發紫呢。

    第三章 行醫

    一邊想著,甄十娘不覺間已帶著武哥文哥進了屋。

    「小姐去哪了?」滿頭大汗的喜鵲正要出去,瞧見他們回來,快步迎了上來,「奴婢正要去找您呢。」

    「今兒怎麼回來的這麼快?」見到喜鵲,甄十娘眼前一亮,「阿膠賣了多少,帳都收回來了?」

    喜鵲一臉喜氣,「全賣光了,李掌柜直說不夠賣的,問小姐能不能再多熬些?」掏出一塊碎銀和幾串銅錢遞過去,「小姐的阿膠一共賣了二十兩六錢銀子,奴婢又給您抓了三副湯藥,收了五張驢皮、十斤黃酒、十斤冰糖、五斤香油……」搬手指一樣一樣算著,「一共花了十六兩八錢,還剩三兩八,都在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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