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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5:02:05 作者: 滄月
    我嘶聲大喊,突然轉身,沖入了正在熊熊燃燒的宮殿深處!

    我奔跑,奔跑……火已經燒著了我的衣服,燒焦了我的雙腳,但是我----還是在奔跑!我不會痛,不會痛了。我的心……已經死了。死了。

    「銀子公主!」我聽見柿人在身後呼喚我。我只是冷笑。

    讓我死吧,讓我死吧!才十五歲的我啊!

    「讓我死吧!為什麼……為什麼不讓我死?」我終於忍不住撲在佟傷痕累累的背上,用力捶著他的肩,嘶聲道,「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不讓我就那樣死了!為什麼,為什麼!柿人!」

    我伸出手抱住了佟的肩,很用力,很用力。

    如今已改名叫做「佟」的柿人啊!

    佟,我的柿人。永遠都在我身邊的柿人啊,為什麼無論柿人,還是佟,你從來都不說話?為什麼不說話!

    我憎恨他嗎?我好象是憎恨他的,也是應該憎恨他的。但是我……是寧可恨自己的啊!柿人……柿人啊……

    我是寧可恨自己也不要恨你的!

    「佟。佟啊……」我緊緊從背後抱住了柿人,把臉貼在了他的背上,那傷痕無數的背----是我夜夜折磨他、鞭撻他的見證!

    如果……如果我不這樣,我不發泄,也許我根本就活不到今天。我會瘋的,早就會發瘋的!

    恨他,也恨我自己。為什麼……為什麼在大火中,他不讓我乾脆死了呢?

    奔跑中的我已經死了。眼前的火!火……仿佛在地獄裡燃燒!

    「銀子!銀子!」我聽到柿人的聲音了……好遙遠……他一定很著急了,記憶中,他是從不曾這樣直呼過我的名字的。他……他殺了我的丈夫,殺了我的子民,燒了我的家!……柿人,柿人!我恨你!

    突然,一根橫樑倒了下來!我沒有躲,就站在那兒!

    燃燒的大梁倒了下來!我的腿!

    劇痛,劇痛……我反而笑了,在刺骨的灼熱中望著慢慢塌下的宮殿,我笑了!

    「銀子!銀子公主!」他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他進來幹什麼?他進來幹什麼!

    「隊長,快出來!主屋就要倒了!」好吵……外面的士兵們好吵……

    我覺得壓在腿上的梁在移開,模糊中,我看見了柿人……他俯下身……那樣地看著我,帶著我從來想見卻沒見過的表情,默默地從地上抱起我。

    「讓我死吧!讓我死吧!」我在他懷裡掙扎,用力拉著身邊的柱子不放,「我不想恨你……不想恨父王,所以,還是死了吧……死了吧!」

    柿人用力掰開了我的手,臉上也失去了一向的平靜,幾乎是狠狠地道:「那麼,就恨著我活下去!」

    他抱起我,剛剛轉身,巨大的主梁連著屋蓋,突然全塌了下來!火!到處是無可閃避的火!

    柿人忽地撲到地上,把我護在懷中,用身體覆住了我!

    我的眸中映出了漫天下落的燃燒的宮殿!柿人,柿人!

    「如果你真的要死,也要等我死了以後……」在巨梁砸到他背上的一瞬間,我聽到柿人在我的耳邊道。

    呼嘯而落,燃燒的巨木!

    「柿人!柿人!不要死,柿人!」

    我……我寧願恨著你活下去,也不要你死!不要你死啊!我答應你,一定會在你死後才死。

    所以,你也要努力地活下去。

    「佟。」我輕輕笑了笑,「你已經習慣了這個名字了麼,柿人?」

    「是的,『白王的佟』。我已經習慣了。」他在鏡中映出的側臉,依舊是那樣的平靜而淡然。

    白王?哈哈,白王!我忘了,我竟然忘了我已經從公主升到了王!而佟,則是我的主治醫生兼保鏢。

    「不要忘了你的身份!」父王的聲音仍狠狠響起----哼,有什麼不可以呢?王……又有什麼不一樣麼?除了血統的齷齪!

    可咒的血,來自於我的父親----那個高高在上的國王!

    如果淡路滅亡時,我只是不得以的恨著他的話;那一夜以後,我則是在夜夜詛咒著他,等待著,籌劃著名怎樣殺了父王!

    剛剛回到京都,我還是很虛弱,小腿全燒壞了,傷口感染,連續發著不退的高燒……但是,我不死,不死。

    因為……柿人還活著,所以,我也要活著。恨著他,活下去!

    父王經常來看我。也許是因為有點內疚吧,他對我和顏悅色----完全看不出,他曾那樣地為了自己的權力,不顧我死活地殺了我的丈夫!

    那一夜,父王喝醉了----那一段時間,他不喝醉的時候少得可憐。

    「銀子,你……你的腳傷怎樣了?」他撩開帳子,醉醺醺地探進頭來,問。好濃的酒氣!

    「不要過來!我不想看見你的臉!」我尖叫著退到了床角,縮成了一團。父王他……殺了我的丈夫!他、他居然叫柿人……殺了我的丈夫!

    父王反而不在乎地笑了:「淡路那小子……也不怎麼樣嘛!配不上你的,殺了也好。呵呵……父王再給你挑一個好丈夫!」

    「父王!他沒有造反,真的沒有造反!」我嘶聲分辯,卻換來了父王不屑一顧的目光:「哈哈,那又有什麼關係?我就是要他死!」

    我驚愕莫名地看著已變得陌生的父王,卻看見父王沖我醉醺醺地笑了:「早知道……銀子長大後有這麼美麗,真捨不得嫁你出去,哈哈!」

    他伸手撫著我的臉,好血腥的手!

    我掙扎,但是過於虛弱的身體卻無法動彈,只有任由那雙骯髒的手撫弄著我----連我的丈夫都沒有碰過我的啊!父王?父王!

    「你的母親已經老了……真是有點厭倦了。銀子……銀子好可愛……」父王的聲音好邪氣,好邪氣。他的手,他的手!

    「好痛!放開我,父王!」我幾乎是哀求著道,想撲滅他眼中越燒越旺的火光----可是,沒有用。

    父王,父王!我是你的女兒銀子啊!

    動不了,身體動不了!母后,母后!救救我!

    我撕心裂肺地呼救,但是沒有一個人出聲。母后應該就在外面,為什麼她不出聲?為什麼!她不敢----她竟然不敢!

    為什麼我不死了呢?為什麼不讓我在淡路滅亡時就死了!

    柿人,柿人!

    「父王,不要啊!」深夜中的我終於忍不住喊了出來,全身都在發著抖!

    那一晚以後的十多年,我幾乎夜夜都從噩夢中驚醒。但是,卻很少象今天,在佟的身邊還會這樣。

    那個柿人已經死了,從此後,活在世上的便只有佟。

    在那場大火中,他受了非常嚴重的傷,一直休養了三個月。養好傷後,他從軍隊裡退了下來,結束了他本來可以前途無量的軍旅生涯。在那以後,我的身邊就有了一個叫做「佟」的男子,如我的影子一般永遠在我的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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