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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5:02:05 作者: 滄月
「哦,要有禮貌----要叫『安藤君』!」又是一本正經地回答。
「嘿嘿----安藤『蛆』!!」
第五節 還君明珠
★「哈……」即使是沉穩如路易,也忍不住笑出了聲。這樣發自內心的愉悅笑容,只怕是很久沒有過了吧?
「查如今在哪裡?」他微笑著問,「----還是沒有和安藤在一起嗎?」
「那隻貓在費沙。」淡紫色的眼睛裡有安心的光芒,「聽說過的很好,樂不思蜀呢。我明天也要起程去那裡和她會合了。」想像著重逢的情景,她的嘴角噙著微笑。
銀匙忽然掉到了盤子裡。
「……你要走?」深藍色的眼睛裡有明顯的錯愕,「這麼忽然的就說要走?!……」
「讓你很為難嗎?」對面的女子忽然笑了起來,帶著微微的譏刺,「我猜得出你的來意----那麼費工夫地找到我住的破爛地方,應該不會只為了和我敘敘舊吧?」
「可惜----我只能和閣下敘敘舊而已……」
「那頭黃金獅子的光,我是半分也不想沾的,工部尚書閣下!」
「謝謝你的晚餐。」
雖然是一樣微笑著說話,但是淡紫色眼睛裡卻有冰一樣的冷芒----說著話,紅髮少女已經站起身來,拎起背包大踏步地離開餐廳。
★「美狄婭!」終於在人行道的樹下追上了她,急切間,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知道要讓你做什麼嗎?----無憂宮擴建!還記得你大賽獲獎的作品嗎?就是設想以無憂宮為主題的改造啊!現在正是你可以隨心所欲地發揮才華的時候!----你想一輩子都在街上賣畫嗎?!」
《虛空》嗎?她有些漠然地笑了----就是那個永遠都比不上《邊緣》的作品嗎?
在建築學界裡,她是永遠無法達到他的成就的----因為,她只是會做建築而已,僅僅只會做建築而已……
「對不起,我只是一個三流的街頭畫家。閣下是找錯人了。」用力地把手從他的手裡抽出來,她仰頭看著他冷冷地說,「而且----就是我有這樣的能力,也決不會貢獻給羅嚴克拉姆王朝。」
在奧丁街頭,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她卻是毫不猶豫。
「還因為家族的關係記恨著?美,看看如今的銀河,你應該知道比起那個舊帝國是天壤之別吧?----何苦讓你的才華和那個腐朽的王朝埋葬?!要實現你以前『靈性、純粹』的建築夢,就抓緊趁現在!」手指緊緊地扣住她瘦弱的手腕,深藍色的眼睛裡閃著罕見的澎湃的激情,「我會替你爭取機會!」
忽然間,她不再掙脫,冷笑著反手緊抓著他的手,略為激動地反問:「忘記?怎麼可能忘記!----那動盪年代發生過的事,象你這樣的既得利益階層、或許可以忘記;那些從此過上安定生活的平民或許可以忘記----但是被壓制、被覆滅的那一族又怎麼能輕易忘記!」
「被驅逐到那樣荒涼的地方……到處都是疾病、天災、高強度的勞動、極差的居住條件……一年之內,父親、弟弟、表妹一個接一個地死在自己懷裡……」
「而這個自詡為『建築師』的人唯一能做的、居然只是為他們砌上一個象樣的墳墓!」
「我恨我為什麼要學那麼無用的東西----即使是一個苦力的生活技能、都要比我強!我只是一條什麼都不會的蛆而已!」
在人行道的林蔭下,在漸起的薄暮中,她淡紫色的眼睛裡漸漸盈滿了淚水,忽然放開手扭過了頭去:「時至今日,虛偽客套的話就都不必說了----我知道你只是想憑藉我那點才華、給你添些政績而已……這張通行證雖然已經作廢了,但是起碼還是可以用來做塊墊腳石,不是嗎?」
聽到「通行證」三個字,帝國工部尚書忽然全身僵硬----她知道?她竟然早就知道!
「4年前,早在查離開舊帝國投奔同盟的前夜,她就警告過我:你只是愛我的貴族頭銜而已……」看見對方詫異的神情,紅髮女郎輕輕地笑了笑,但是眼睛裡還是帶著淚水,「我相信她的話----然而可笑的是,我竟仍然……」
「即使在決定陪家人一起去流放地的前夜,我還在等你來向我告別!」
然,整夜地等候,直到黎明到來,所期待的人還是沒有來----天色漸漸亮了起來,押送的軍隊不耐煩的催促在伯爵府的門外響起。
「小美,他是不會來了----以我們如今的身份,大家都是連躲都躲不及哪……」憔悴的父親憐憫地撫摩著女兒的紅髮,說,「……要是早聽你的勸告就好了,唉……」
「姐姐,路易哥哥--是不要我們了嗎?」剛滿十歲的年幼弟弟膽怯地問。
「誰都不要我們了嗎?……我們要去哪裡?那邊也有漂亮的房子和花園嗎?」
一家人相互攙扶著起身,離開了居住了幾十年的府邸。在走出大門的時候,她停下腳步,最後看了一眼度過優越少女時代的家園,然後,把一件東西輕輕掛在了路邊的樹枝上。轉身。離去。不曾回頭。
★在最黑暗的那一夜,顧慮到對自己前途的影響,他甚至沒有趕去送別即將流放他鄉的戀人……反覆考慮了一整夜,在下定決心驅車趕到伯爵府時,已經是人去樓空。
在貼上封條的大門邊,他徘徊了很久。他知道,歷史的洪流終於把他們兩個人衝散了……4年的同窗、2年的戀人,相互吸引和欣賞的伯爵小姐,以後將會在離他很遠、很遠的地方了……
在得知她父親沒有聽從女兒的勸告、加入利普休塔特反帝聯合軍的時候,他早就有了今日永別的預感。
……時代的劇烈動盪,對他來說是一件好事:那個階層的大門轟然而開,憑著自己的實力,他不愁不能在那裡找到一席之地,甚至不需要以前所謂的「通行證」也可以!
然而,出乎他自己意料的是,一向平靜從容的心底里,居然有難以言表的苦澀和絕望。
----她會怎麼看自己?趨炎附勢的小人?一開始就沾染了權利腐臭的「愛情」,讓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明白自己內心到底是什麼樣的想法……又如何能夠告訴她----雖然自己認為那個「純粹、靈性」的建築是不切合實際的夢----但是、他卻很欣賞那樣的夢!
……並且,希望在某一天,能夠用自己的力量幫助她實現那樣的夢想……
然而時至今日,又如何能夠有機會再向她說出那樣的話!
在轉身離去之時,忽然發覺路邊的冬青樹上有什麼亮晶晶的東西閃動----他走過去,抬頭。
------看見的,是自己一年前送給她的那枚昂貴的紫色珍珠胸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