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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5:01:55 作者: 周梅森
    江南的絲綢也做得不錯,邢楚之那時還沒翻臉,手頭又有不少股票,就四處放風,暗示自己入盟「新遠東」,便是鎮國軍入盟「新遠東」。還通過孫亞先的嘴說,鎮國軍總不會讓任何人操縱長江沿岸絲綢產區的,同時,也決不會看著「新遠東」的股票下跌。「新遠東」的本所股便瘋漲,從上市時的每股7 元,三天便漲到12元,11月上旬,更漲到每股25元,交易所的帳面資本額竟達千萬之巨。

    自然,這期間也跌過幾次,只是跌幅都不大,而且每回都迅速反彈了,每反彈一次,價位就奇蹟般地上升一截。

    11月中旬----這距「新遠東」股票正式上市只一個多月,「新遠東」為顯示自己的氣度和信心,在何總長和胡全珍的力主下,第一次發放股息紅利,每股付息一元二角。金融工商界因此驚呼,此一舉實為本市開埠以來所僅見,也為各國股市前所未聞之奇觀。

    「新遠東」的信譽益發堅實,股票也更加搶手,一些銀行錢莊開始接受「新遠東」的股票作借貸抵押……然而,這狂熱時刻,終也有頭腦清醒者----一位化名「冷眼居士」的人,在《商報》上撰文憶舊。別有意味地談起了10年前蘭格志橡皮公司的股票風潮,說是蘭格志橡皮公司創辦之初,也是氣勢不凡,三個月後便派發紅股,萬眾為之矚目。彼時捲入該股票漩渦的資本達白銀一千四百萬兩。而最後破產時竟致萬千百姓家破人亡,跳樓蹈江。

    這話沒人聽得進去----不說「新遠東」的股東們聽不進去,就是一般民眾也聽不進去。迷亂的世界,在人們發財心理的支配下日復一日的迷亂著,把處在漩渦中心的朱明安和於婉真都送到了眩目的高空。

    兩具年輕的生命在高空中悠然飄著,俯視著自己製造而又造出了自己的世界,都覺得人生的風景美好無比,全無一絲一毫的怯意。滾滾湧來的金錢,和永無滿足的肉慾像兩隻撲動的翅膀,支起了他們生命的全部重量。

    那夜之後,朱明安和於婉真近乎公開的同居了,鄭公館的門再不對邢楚之開放,白牡丹也難得再單獨見上朱明安一面。開始,邢楚之和白牡丹還以為朱明安和於婉真是忙著交易所的事,後來才發現不是那麼回事。白牡丹親眼見到朱明安和於婉真在交易市場的寫字間緊緊摟在一起親嘴。邢楚之最後一次去鄭公館,在於婉真樓上的臥房裡撞到了朱明安。朱明安竟披著浴巾懶懶地躺在於婉真的床上,和於婉真擁在一起纏綿地調情……

    第十二章於婉真嗣後回憶起來覺得,自己一生中犯的最大的錯誤就是,三年前因著獨守空樓的寂寞無聊,以一念之差委身邢楚之,又在三年後邢楚之最後一次到鄭公館來時,和邢楚之徹底翻了臉。

    那日晚上,當邢楚之出現在她臥房門口,看到她和朱明安躺在床上嬉戲時,場面甚是尷尬,邢楚之呆住了,她也呆住了。後來,倒是她反應快了一步,把朱明安一把推開,穿上衣服要和邢楚之到小客廳說話。

    邢楚之不走,依著門框站著,愣愣看著她好一會兒,才冷笑著說:「八太太,怪不得你這麼抬舉你外甥,卻原來你這小白臉外甥還兼做面首啊!」

    朱明安那時尚不知道於婉真和邢楚之多年的關係,一聽這話又羞又氣,衝著邢楚之叫道:「這關你屁事?你她媽的滾!」

    邢楚之瞥了朱明安一眼,一把拖住於婉真,指著於婉真的鼻子說:「咋不關我的事?你小姨早在三年前就和老子姘上了,不信現在你就問問這騷貨!」

    於婉真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從邢楚之手中掙脫出來,想甩手給邢楚之一個耳光,可手抬到半空中,卻又放下了,強壓著滿腔的恨,對邢楚之說:「過去的事你不要再談了----過去我並不欠你的,你走吧,從今以後再不要登這個門了。」

    邢楚之「哼」了一聲:「就是老子日後不來,你也不能跟自己嫡親外甥這麼亂來呀?你們還講不講倫常了?還要不要臉呀?」

    原本氣壯如牛的朱明安,被邢楚之話問得羞愧了,心虛地看著邢楚之訥訥道:「我……我們不是嫡親的……」

    於婉真卻不怕,手一抄,陰陰地對邢楚之說:「就算是嫡親的,你又能咋啦?

    姓邢的,你是能抓我們,還是能辦我們啊?我記得這裡好像還是租界吧?好像還輪不到你們鎮國軍來辦這種風化案吧?」

    邢楚之被激怒了,拔出槍,「咔嗒」一聲打開保險,把槍口瞄向於婉真和朱明安,叫道:「老子手指一動,現在就能把你們辦了!」

    於婉真看了看邢楚之手中的槍說:「好神氣呀,你大概是不記得當年咋跪在我腳下舔我腳背的事了!當年我只要有你這一半的黑心,也就叫鄭督軍把你辦掉了!」

    邢楚之獰笑道:「誰死誰活都是命!你得認命!」

    於婉真擰著眉頭問:「我要是不認呢?」

    邢楚之槍口一抬:「老子今夜就一槍結果你!」

    於婉真格格笑了起來,笑畢,才嘆了口氣說:「算了,老邢,把槍收起來吧,別演戲了!你心裡有數,你從未真心想對我好過;我呢,也從未把你當回事,你斷不會為我這麼個女人闖這種殺人大禍的!眼下咱們的『新遠東』又這麼紅火,你也捨不得就這麼毀了它!對麼?」

    邢楚之被於婉真說愣了,臉上的勇氣流失了不少,可手上的槍還是指著於婉真。

    於婉真又抱著膀子向邢楚之面前走,邊走邊說:「你呢,把我忘了,我呢,也把你忘了,咱們反正誰也不欠誰的,日後就做個生意上的朋友。」

    邢楚之的槍口這才垂了下來。

    然而,邢楚之和朱明安都沒料到,於婉真走到邢楚之面前,竟趁邢楚之不備,極突然地一把奪過邢楚之手上的槍,後退兩步,將槍口瞄向了邢楚之。

    邢楚之大驚:「你……你這是幹什麼?」

    於婉真厲聲喝道:「無賴東西,給我跪下!」

    邢楚之不跪,還試著想向於婉真面前走。

    於婉真槍口一抬,又是一聲斷喝:「跪下!再不跪,我就打死你!」

    朱明安怕於婉真真會傷了邢楚之,在於婉真背後叫道:「小姨,這……這槍是打開保險的,你……你別走了火!」

    這話也提醒了邢楚之,邢楚之再顧不得臉面,軟軟地跪下了。

    於婉真兩手握著槍,瞅著邢楚之說:「姓邢的,我給你說清楚:今天的事都是你自找的!你糾纏了我三年多,也騙了我三年多,今日竟一點舊情不記,當著明安的面,啥……啥不要臉的話都說,還敢用槍瞄著我!你……你自己想想虧心不?」

    邢楚之苦著臉說:「婉真,你……你別生氣,我……我是和你鬧著玩的。」

    於婉真眼裡漸漸汪上了淚,說話的聲音也哽咽了:「對,你鬧著玩。你……你一直把我當……當玩物來鬧著玩,還有死去的鄭督軍和……和何總長,也都……都把我當玩物,都以為……以為我只配做姨太太,天生……天生就是給你們這幫臭男人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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