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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5:01:55 作者: 周梅森
    於婉真眼皮一翻:「哪那麼容易找?股票交易所那麼多,誰知道她在哪一家?」

    重坐到車裡,吩咐車夫往回開時,於婉真拍著朱明安的膝頭,若有所失地說:「看看,如今大家都成忙人了,里外只咱們還閒著。」

    朱明安道:「咱們也沒閒著----咱們的『新遠東』不是已在籌備了麼?」

    於婉真嘆了口氣,兩眼瞅著窗外說:「終是晚了些。我只怕等咱們的『新遠東』籌備起來,已沒咱的世界了。明安,你看看,你看看,這租界裡都有多少家交易所呀,快變得讓人不敢認了……」

    汽車正在租界行駛。租界還是往日的租界,街面還是往日的街面,大致的模樣沒變,招牌卻變了許多。一時間,也不知從哪兒就冒出了這麼多交易所,實是讓人眼花繚亂。

    於婉真和朱明安坐在車裡,看著道路兩旁繁華且喧鬧的景象,心頭都在打鼓,都覺著就是抓得再緊些,他們的「新遠東」還是比人家晚了。光看街上這些已開張的交易所的名號就知道,如今什麼行業都有交易所了。不說紗布、麵粉這些老行當了,就連燭皂、麻袋也有兩個交易所,一個叫「南洋燭皂交易所」,一個叫「大中華麻袋交易所」,兩個交易所就隔了一條百十步的小巷,招牌於婉真先看到的,馬上就指給朱明安看了。

    朱明安心裡也急,臉面上卻儘量的鎮靜著,還安慰於婉真說:「小姨,你不懂,辦交易所不同於辦別的實業,不在乎早一天晚一天,關鍵還是要看實力的。」

    於婉真問:「以你看咱這實力行麼?」

    朱明安說:「咋不行?咱們只要拉住何總長、白牡丹這幫名人撐前台,再有鎮國軍做後盾,就不愁不紅火,這我不擔心。我擔心的倒是,何總長、白牡丹會不會跟咱干?」

    於婉真道:「這你放心,他們會跟咱乾的。」

    朱明安問:「你咋這麼有把握?」

    於婉真道:「你不知道,何總長和白牡丹與我的關係都不一般哩!鄭督軍在世時,我就認了何總長做乾爹,還和白牡丹拜過乾姊妹……」

    也是巧了,正說到這裡,於婉真透過車玻璃看見了白牡丹。白牡丹穿一件紅旗袍,正急急地往一家掛著「東亞證券交易所」牌子的街面房裡走,已快進門裡時,向街面這邊回了下頭。

    於婉真隔著車門喊:「白姐!白姐……」

    白牡丹顯然沒聽見,身影消失在交易所門內不見了。

    於婉真這才想起要車夫停車。

    車停了,於婉真拖著朱明安鑽出汽車門,向交易所房廳里的交易市場奔。

    交易市場裡亂鬨鬨的,以房廳中央圍著木柵的拍板台為中心,四處擁滿了人,人人都在伸臂叫嚷,喧鬧的聲浪有如雷震,幾乎要掀掉屋頂。於婉真注意到,拍板台上正開拍「東亞」本所股票,滿屋子只買進之聲,絕少賣出的叫喚,股票便瘋漲,於婉真和朱明安在裡面站了不過十幾分鐘,東亞的本所股票每股竟漲了三元三角,莫說於婉真,就連朱明安都大覺驚詫。二人原是想找白牡丹的,現在也顧不得找了,都盯著板牌看。

    板牌上仍是漲,買進之聲益發熱烈,如萬馬奔騰,許多在外圍觀望的小戶也加入了進來,高叫買進,成交量越來越大。於是,東亞股漲勢逼人,到將停板時,已從開盤時的10元一股,漲為18元一股。

    待得第二輪開拍,形勢突變,一開盤便只有賣出之聲,再無買進之氣。眾人便慌了,紛紛開始往外拋。拋的人越多,股價瀉得便越快,從18元而16元,而12元,至停板時,已跌破10元,在7 元打住。這一漲一落的前後差價竟是11元之巨。

    不少獲利者喜笑顏開,在房廳里四處走動著,準備尋找下一次機會。也有許多人眼睛發紅,汗如雨下----更有不少人抹著額上臉上的汗,悄然退場。

    於婉真在退場的人群中看到了白牡丹,脆脆地喚了一聲,擠了過去。

    白牡丹看見於婉真頗感意外,先是一愣,後又以為於婉真也在做東亞本所股,便扯住於婉真的手急急問:「婉真,你咋也來了?哦,你是做空頭還是做多頭?」

    於婉真笑道:「我啥也沒做,是來找你。我看你進了這裡,一進門卻找不見你了。」

    白牡丹頹喪地說:「你早找見我就好了,我的帳上也就不會虧這五百多塊了。

    我原以為今日多頭勢好----我是得了信的,不曾想多頭一方猛吸了幾下便無了底氣,空頭狂拋,就把我拋慘了……」

    朱明安插上來道:「現在還不能算慘,你若把這多頭做下去,或許還能扳些本回來。」

    白牡丹看了朱明安一眼,眼睛一亮,嘴角現出兩隻酒窩很好看地笑了笑,扭頭去問於婉真:「婉真,這位先生是----」

    於婉真介紹說:「哦,這是我外甥,他剛從日本學了經濟回來,我們來找你,就是想和你商量辦咱自己的交易所。走吧,出去談吧,這裡悶死人了!」

    白牡丹又撲閃著大眼睛去看朱明安,看了好半天,讓朱明安都不好意思了,才點了點頭說:「也好,咱出去吧。」

    這時東亞本所股第三盤又開拍了,三人只走了幾步便都又停住了。

    瀉勢仍未扭轉,空頭一方仍主宰大局,東亞股從開拍時的7 元跌到6 元,又跌到5 元5 角,在5 元5 角上站住了。

    朱明安一把拉住白牡丹的手:「機會來了,快買進!」

    白牡丹剛吃過苦頭,不敢貿然買進,便緊緊拉著朱明安的胳膊,仰臉看著朱明安問:「還買進呀?」

    朱明安說:「買呀,多頭那邊馬上要吸了,再不買就晚了!」

    於婉真也覺得靠不住,便問:「明安,你有把握麼?」

    朱明安決絕地道:「買進!再賠全算我的!」

    白牡丹這才狠狠心買了200 股。

    真就讓朱明安說准了,白牡丹200 股剛買進,多頭一方便動作了,800 股、1000股地大口吸入,股價狂跳著回升,一下子又竄到了每股15元5 角的高位。朱明安認定15元5 角的高位是長不了的,又讓白牡丹拋掉。白牡丹拋掉後,股價仍在長,竟達到每股19元。

    白牡丹就覺著虧了,說:「要是晚一會拋,就又多賺400.」

    朱明安笑道:「這400 就不好賺了,想賺這400 就得冒賠老本的風險。」

    白牡丹想了想,也笑了:「是哩,我就是這毛病,老是貪心不足,所以做股票總是賠的多!今日沒有你這經濟家幫著謀劃,不說賺了,就賠掉的那500 也找不回來。」

    於婉真覺著朱明安給自己爭了臉面,很是高興,扯著白牡丹的手說:「白姐,你看我這外甥主持辦個交易所還行吧?」

    白牡丹衝著朱明安飛了個極明顯的媚眼,把手一拍道:「咋不行?行呀!交易所哪日開張,我就把姐妹們都拉來唱台戲慶賀!」

    於婉真說:「唱不唱戲倒還是小事,我是想伙你和何總長一起發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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