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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5:01:26 作者: 西嶺雪
當夜,雲無心被一乘小轎抬進了昔日的將軍府----如今已為番王占據。
洞房之際,無心嬌慵軟語:「我要寬衣,你得閉上眼睛!」
番王閉了眼嘿嘿笑:「閉眼睜眼,這可有多麻煩,等下你就不叫我閉眼了……」話未說完,忽覺太陽穴一涼,恍惚聽到有利器刺破皮肉的聲音。他驚疑地睜開眼,只見無心渾身縞素,手攥一枚金釵俏生生地立在自己面前,釵頭一點鮮紅,而有什麼粘粘稠稠的東西正從自己鬢邊汩汩流淌下來。「你……」還沒明白過來,又聽「撲」的一聲,金釵再出,這次刺中咽喉,他那半句話就此咽住,「咳咳」兩聲,也就直挺挺地不動了。
番王即死,賊兵大亂,朝廷乘勢反擊,終將番兵殲滅。
將軍府後花園荷花池裡,人們打撈出了投湖自盡的雲無心,右手攥著一枚金釵,左臂上深深刺著兩個血字:報國。
沒有人想到「報國」其實是一個男人的名字。消息傳到京城,龍顏大為感動:如此剛烈女子,雖系煙花,一心報國,既全節,又完義,焉能不表?
於是便有了那座貞節牌坊,於是「虛鳳閣」成了「貞節樓」。而改名後的青樓生意更好了……
第6章 黛玉之死
皇宮內幃,燈火輝煌,但照耀的卻是一片悽慘景象。
元妃氣咽神虛,一手拉著祖母賈老夫人,一手拉著母親王夫人,喘吁吁一字一頓:「老太太,太太,俗話說『月滿則虧』、『樹倒猢猻散』,如今孩兒眼見是掙不得力了,雖然說皇恩浩蕩,到底人走茶涼,母親不得不早有個計較。」
一席話說得賈母老淚縱橫,王夫人死死攥著長女的手只管抽泣,又拼了命地咽住哭聲,口裡只說:「貴妃千萬別這麼說,臣妾合家整日燒香侍佛,保佑貴妃鳳體早日康復。貴妃有什麼不放心的,儘管囑咐臣妾,只別太操心了才是。」
元妃閉一閉眼,苦笑道:「求人不如求己,何況求佛……年前我回家省親,眼見薛林兩位妹妹才貌,比咱家幾個女孩兒都強出好多,只怕賈家的將來就系在她二位身上……薛家世代行商,宮裡尋常的風吹草動不能動搖他家;再有,北靜王素和咱家親厚,若是結了姻親,賈家將來有了什麼事,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或也會體諒幾分。」
王夫人尚自怔忡,賈母卻早已心領神會,遂扶了拐杖叩頭謝恩,回府後果然找來鳳姐密議。王熙鳳暗暗佩服,點頭說:「大姐姐在宮中見多識廣,考慮果然周到。薛大妹子咱們知道根底兒,沒得說。雖說寶玉和林妹妹似各有心,不過咱們這樣的人家兒,原沒有私情這回事。林妹妹的才貌固然是好的,只是家底太薄了些,主家持事不可以重望,不若薛妹妹持重。縱然賈家一旦勢敗,有了薛家的支撐,也還備個退路。林妹妹咱們也不虧待了她,想那北靜王妃昔日咱們也都是見過的,好和氣溫善的一個人,當時還稱讚過林妹妹多才多藝呢。林妹妹結了這頭親,一樣穿金戴銀,呼奴喚婢,咱們也多個靠山依傍,豈非兩全其美?」於是細細計劃起來。
晚間王夫人將這話告訴了賈政,賈政也覺妥當,忽想起一事,因道:「記得當年給蓉兒媳婦送殯,引見寶玉給北靜王時,王爺曾邀請寶玉常到他處走動,講談學問,既如此,不如就送寶玉去他處就學,兩家也多親近親近。」
一時計議停當,人人俱鼓舞起來,次日便遞拜貼與北靜王府,又送了四色手信,北靜王果然十分高興,專派了家人來接寶玉過去。自此寶玉便常在北靜王府留宿,常常離家一半月不回。
消息漸漸傳出,賈府上下都知道府里要再出一位王妃,賈家百年基業是絕不會倒的了,個個喜氣洋洋的,就只瞞著瀟湘館諸人,但到底也還是被雪雁聽到了風聲。雪雁便同紫鵑嘀咕:「憑姑娘的模樣兒才幹做正妃也未必肯,她肯給人做側妃?」紫鵑聽見,嚇得忙捂了她嘴,喝道:「這也是混說得的?小心姑娘聽見。」
豈不知黛玉見這幾日賈母王夫人忽然往瀟湘館多了走動,寶玉又成日呆在北靜王府不回,心裡早已雪亮,閒里已不知把這事掂量了多少回。她想起那年自己理過父親後事回來寶玉贈她香串的事,當時寶玉還特特解說這是北靜王賞賜的,記得當時自己擲還香串時曾說過:「什麼臭男人帶過的?我不要。」想他一串香串自己都不願受,還會願親近他這個人嗎?再轉念想到近日賈府中人每每從宮中回來都是滿面慘澹,自是賈府不日將有大難,那麼想把自己嫁與北靜王的目的也就不言而明了。這樣想來,自己領受賈府多年恩惠若不圖報倒似無禮,但若是從了又豈是自己一向為人,因此上千思萬想,只覺沒有出路,但求速死,以全素志。
自此以後,黛玉便愈發不顧惜起自己的身子來。每日裡能吃一碗飯只吃半碗,也還有一頓沒一頓的,紫鵑每每起夜,往往見到黛玉被子滾在一旁,藥更是堅決不吃。紫鵑心裡疑惑,猜到定是與寶玉有關,幾次想當面問問寶玉,卻只是不得見。一則寶玉而今搬出大觀園不若以前走動方便了,二則寶玉也難得在家,日晚只在北靜王府聽候,見他一面,竟比登天還難。
轉眼春深,又到狩獵季節,北靜王邀了寶玉遠行野遊。黛玉每到春天必然發病,這年喘得更是厲害,一連數日未能起床。這日天氣晴好,紫鵑勸黛玉到園中走動散心,黛玉掙著勉強爬起,由紫鵑扶著在花園裡散步,見到滿園殘紅,不禁心酸,因命紫鵑將自己葬花用的花鋤錦囊取來。
黛玉自在花下閒步,一陣風過,落紅繽紛,撲了她一頭一臉,黛玉忽然想起寶玉當年在花下同自己說的話來,耳邊驀地響起一句:「妹妹,你放心。」只覺一陣心痛,萬箭攢射一般,痛不可抑,趔趄幾步,猛回頭,「哇」地一口鮮血吐出,望後便倒。紫鵑剛剛攜了花鋤回來,遠遠看見,嚇得魂飛魄散,大叫一聲「姑娘」扔掉花鋤飛跑過來扶起,只見黛玉牙關緊咬,呼吸低微,面色如紙,偏偏雙頰又紅若胭脂,心知不好,淚珠忍不住簌簌滾落。
黛玉這次一病非小可,每日都是大口大口地吐血,太醫一日三次地登門,又悄悄留下話讓準備後事。賈母同鳳姐面面相覷,說:「原替這孩子打算好了將來的,誰知她竟沒福氣領受。」自把心灰了一半。
紫鵑見黛玉落花般一日萎似一日,卻夜夜不眠瞪圓了眼若有所待,心裡明白她是有話要說,卻不敢說破,只天天往襲人處打聽寶玉消息。襲人早已打聽到寶玉同寶釵婚事落實,這幾日寶玉不在,她便每天到薛姨媽處問候,幫姨媽做些針織活計,同寶釵閒話家常,見到紫鵑,只是笑嘻嘻地寒暄客套著沒一句實話,恨得紫鵑心裡咒罵:「孵上水兒的,往日寶玉天天往瀟湘館跑動的時候你可也是這般神氣麼?專會仰高踩低的西洋哈巴兒!」
好容易等得寶玉狩獵回來,紫鵑正想輾轉託人告訴寶玉來一趟瀟湘館,寶玉卻早早自己登門了,只看了黛玉一眼便大驚失色道:「幾日不見,妹妹如何病得這般重了?」滿臉痛惜溢於言表,黛玉還不怎的,紫鵑卻「嗚」地一聲哭出來,哽咽道:「姑娘等得你好苦,你怎麼到今兒個才來?」黛玉回眸看看紫鵑,似要罵她多嘴,卻只是無力開口,只輕輕揮揮手示意她出去。又喘了半晌方對寶玉說:「我這次是好不了了,你和寶姐姐兩個好好地過吧。」